潮阳城内,
带着满身烟火和血腥气息从城墙上走下来之后,正在重新解甲下来的赵引弓,却是不下心触到了肩上尚未痊愈的伤处,而不禁在脸上抽痛了一下。马上就有人殷勤的过来帮忙,顿时就见一腔子发黑血块凝固在背心甲面上,连忙用布擦拭了去,又赶紧拿着伤药给他重新敷抹上去。
“队正可还挺得住么。。”
却是之前劝他复出的说客,也是赵引弓曾经的旧属赵警帆,一个喜欢神神叨叨的小军官,对上官有着天然的畏惧之心。自此重归到他的麾下,就变得更加唠叨了。
“晓得吗,这些事不能怪我啊。。是他们逼下来的”
“你可知道么,从赵家寨逃过来的哪位当主儿,赵大官人。”
“如今也在这城中,并成了镇将的座上宾了。。权授团练副使。。”
“你的麻烦,怕就是在这位身上开的端头。。”
“日后须得小心一二才是。。”
就听得突然轰的一声,霎那间城墙上的门楼被砸的迸溅开来,霎那间就在一片嘶喊声中倾倒下半边来,一起跌坠下来还有好些手舞足蹈的人体,又在一片烟尘当中将聚集在城下的民夫和土团,给哭爹喊娘的覆盖进去一大片。
然后,在撕杀震天当中更加凄厉的叫喊声响彻起来,
“草贼又登城了。。”
“快来人挡住啊。。”
赵引弓也顾不上身上尚未风干的伤药,就这么拄着横刀一边披甲一边向着城上奔走而去。
然而才出了城梯,就见迎面飞砸过来一个燃烧的球弹,轰的一声在城道里迸碎四溅的,散作许多火星和火雨来,顿时撂倒沾染了一片守军,又蒸腾熏燎的一阵鬼哭狼嚎起的争相逃避。
“是毒火球。。”
“救命,我看不见了。。”
“水。。水。。水,,快来水啊。。”
然后就有人逃避不及而慌不择路的,径直就这么从城墙上跳投下去,变成此起彼伏的二次惨叫声来。而哪怕赵引弓急忙上前扑打和拖拉,也只来得及在满地烟火当中救下几个人来;
而在这一阵耽搁之间,就见不远处的墙上已经攀上了好些个湿布蒙面的披甲草贼来,而背靠着城垛举刀持牌做出一个相互掩护稳固待守的弧形阵势来;然后接二连三的身影出现在了垛口之外。
这时候,从城墙另一面没有被烟火阻隔的过道上,也终于有所反应了而冲过来十几名,持矛或是拿着挠钩、叉把的守军;然后就见那些草贼之中不慌不忙的盾牌挡格住之后,几个冒着烟气的陶罐迎面捣砸向了这些守军。
却被闪避开来之后,听得重重哐当几声而在那些守军脚下迸裂开来,在地上喷溅起来的木炭和流淌开来的油脂顿时引燃了他们的腿脚,而在一片惊慌失措的惨叫声中,烧的这些守军再次丢下长矛、挠钩、叉把而溃逃而走。
但是这一刻的缓冲,也让赵引弓下定了决心,而抄起一块丢弃的木牌掷在火堆中作为垫脚,而猛然一跃而起蹿过那段烟火的阻隔,仰面重重的哐当一声撞在垛口边上,那些草贼结成的小小阵势上,顺带还推挤这他们向后退了一步,而将一个新爬上垛口来的草贼,给重新挤得哀呼呦吼的失足跌坠下去。
“杀。。”
霎那间随着反应过来的城头草贼们的合击动作,数只刀剑也一齐向着赵引弓挥砍戳刺过来了。
。。。。。
潮阳城外,偌大的营盘里依旧是一片有条不紊的氛围;只是随着远处已经登上城头的身影,几架高耸的投石器(回回炮)已经逐步停了下来,而进入到抓紧时间进行检修和维护的状况。
大桶加了醋的冷水被泼到明显有些发烫的铸铁构件上,呲呲蒸起一阵阵的气雾来,而粗大的臂杆和引绳也被重新涂抹上油,变得有些松垮褶皱的皮兜和护套,也被换成更结实的新物件。
而在高大的架子边上,一些石匠出身的义军,正在仔细的打磨着准备好的石弹粗坯;另一些人则在称重好分量的陶土弹和卵石弹上浇油;还有人则是在给干草制成的毒火球里,灌注填塞上油脂、硫磺和雄黄等易燃之物。
“吃圆子喽。。”
随着火头军的大嗓门叫唤,一大桶一大桶装在板车上的汤汤水水,随着迅速弥散开来的香气和聚附而来的身影,而散布在营地之间。。
就连带在新成立的样子队(重械队)边上,就近观摩和查验实战效果的周淮安,也被分到一大碗盛在汤水里的大圆子。
这算是岭南沿海受到闽地影响而生的一个地方风俗,就是家家户户会在冬至日里吃圆子;当然了,根据家庭境况和地力的多寡,所做成圆子的材质也是大相径庭。
就算是当地贫寒之家,也会想法子上山下海的弄点杂荤,再用嘴缝里省出来的一点粗米面,混打成泥来做碗白汤圆子让全家分而食之;而殷实之家或是大户人家则会别出心裁的,在用料上想尽法子来变着花样;诸如山珍中的菌菇、羊脊、鹿肉、雉鸡;海味里的瑶柱、干贝、虾仁、蟹肉、鱼茸等;最不济的也是整一截腿子,一只活禽,一条鲜鱼;
然后又发展出花生芝麻桂花核桃梅干的甜口味,
而入乡随俗的义军当中,所制作的圆子那就只有一个特点——用料实在,现杀的猪羊鸡鸭鹅肉,配上贮存下来的大量风腊干脯,剁碎敲烂混合米粉成团子,再在热汤里滚圆烫熟,至少保证了三分之一的荤味比例;所以,一口咬进去就是格外的劲道和紧实;
当然了,普通士卒和头目们的差别,就是现杀的鲜肉多一些还是干咸十足的风腊更多;是加鱼酱的海菜汤头,还是虾蟹鱼鲜煮出来三鲜汤头。而民夫们就只有按照人头三五个,板油渣滓和糠麸杂面的小圆子,和加了点盐和野葱的白汤了。
而周淮安碗里的则是在自己小灶上,专门二次加料的产物,里面混入了鱼松、鹅脯、蚌肉、口蘑,牛筋和蒲萝干、桃仁,所以貌不起眼的圆子吃起来,却是滋味相当的丰富无比。
所以,这一大碗暖烘烘的吃下去之后,顿然就连视野当中原本被有所忽略,而许久未见动静的能量条,也突然增加了那么一线呢;要知道上次有所动静的时候,还是在海边打下来的浒尾寨里,吃了一顿鲮鱼肚、鲛鱼胶,鱿膏和鲟子,还有虾头红、扇贝一起煮成的三煨煲。
当他一口气吃下了不同口味的三大碗之后,突然就跳出来一行提示,“辅助附肢启动中。。”然后有变成了“最低启动能量不足”,而重新黯淡下去;但是周淮安随后就注意到,在人体三维模型的背后,却是多出了几条微不可见的线条来。
周淮安不由在心中生出了某种期待,毕竟,他可是见识过了身上这套系统,在自己失去知觉的无意暴走后,在散步了整条街所造成的支离破碎惨状啊。哪怕只有一时的效果,那也意味着关键时刻多一个护身符和救命的手段啊。
正在这时,攻上城头的义军也似乎站稳了脚跟,而将青色的怒字大旗插上城楼迎风飘摇起来。城上城下的义军不由的士气大振而高声呼啸起来。
然而骤变遂生,原本被堵死的城门突然被自内而外打开了,黑压压一群顶盔掼甲的守军敢战士,呼啸和咆哮着猛冲了出来,一股脑儿撞进那些正在加紧攻城却因为用度在城墙下,已经变得散乱开来的队列当中,顿然将他们冲杀的满地溃逃向着两边四散起来。
然后,就这么一路横冲直撞杀穿了多道,由挡板和牌车、旋风炮构成的阵列,而沿着义军之前开辟出来的同道,势无可挡径直向着投石器所在的后方扑杀过来。
但是周淮安并没有多少吃惊和紧张,反而是对着边上嘘了一口气。
“也该来了。。”
随即,在石炮边上耸立的木栅围栏背后,骤然站起来密密匝匝的弩手,领头就是成大咬大嗓门震耳欲聋的喝声道:
“好贼子,等的就是尔等了。。”
“十点三刻方位,头三列逐次平放。。”
“后四列斜上五刻,依次再放。。”
霎那间从弩手阵列中猛蹿而出的短矢,像是铺天盖地的密密飞蝗一般,径直没入冲上前来的守军敢站队中,顿然将他们一层层的贯穿、掀翻开来,猛打猛冲的势头也顿时一窒,就像是将迎面一道浪花给拍翻了跟斗一般,而让气势如虹的冲击先头,当场变得尸横枕籍、百孔千疮的各般散乱开来。
然后在稍慢一拍之后,坐在两侧营盘里待机的后营弓手,也在号令声声当中开始对着他们开始张弓曲向抛射起来;霎那间这只奇兵后队也被笼罩了进去,而在人仰马翻死伤累累之中,自发的分散开来躲避。
此时再度想起几声螺号,两支披挂齐全一看就是比较精悍的义军刀排手,已经迂回绕过了壕沟和木栅而对这只突出来的孤军,形成了左右钳击的包抄之势。
“什么。。”
这是却有一个不那么好的消息传来,让周淮安不禁愣了下。。
“廖远在营地外被人蒙头打了一顿,扒光丢在荒野里?”
“赶快领我过去看看。。”
关于唐代的大人这个称呼,虽然说通常被用来形容父亲一辈,其实在史书当中称呼尊长的也并不少见,尤其是用来逢迎巴结上级的第三者口头称谓时,类似后世称呼州县亲民官的父母官,老父母之类的意思。
或者干脆就是自认晚辈子侄的身份和变相的认干爹什么,来变相的拉近关系或是扯虎皮的需要。
比如写文章祭天祭神的时候,也会称呼,黄天大人在上云云;《论语季氏》有云“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这个大人就是尊长的意思。《贞观政要》里太宗谓房玄龄曰:“为大人须学问。“,这里就是泛指上位者的意思,而不是给人做爹。
而晚唐更是开始名器泛滥,僭称“太尉”“侍中”者比比皆是,大人什么的泛称真算不得什么;所以,只要不是当者对方的面叫出来,这并不是算是比较出格的称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