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物芯片.其二
子弹破空的死亡呼啸在耳边不断回响，菲利克斯稍稍从办公桌上探出头来，弹雨立刻把桌上摆放的文件和书本打碎成飞迸的纸屑。
“混蛋！快派人进来接我，否则你就别想要这破数据了！”菲利克斯打开通讯链嘶吼着，同时手脚并用着从桌间缝隙爬过，面庞因痛苦而扭曲。菲利克斯用沾满血的手摸了摸裤兜，所幸硬盘还在。
“小型作战无人机已经在到达你的方向，坚持住。”“无人机？我没看见半点无人机的影子——”菲利克斯探出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是枫煦，脑袋上的战术目镜闪闪发光，全身披挂着重型防弹衣，正端着步枪，压低重心迅速靠近。
“给我把他揪出来！马上！”这个飘渺的声音是从枫煦身上的对讲机里传出的，即使隔着相当距离，也能清晰听见，菲利克斯能想象到那一头的人嘶吼的模样。“趴下！”自己的手环内，清玖突然大喊起来，菲利克斯刚刚贴在地面上，呼啸的弹流便已自窗外而来，撕碎落地玻璃窗，三架无人机的猛烈开火暂时逼退了枫煦。
“从窗户缺口跳出去！”“什么？！你疯了！”“牵引索会拉住你，无人机的动力足够你在落地前缓冲！”菲利克斯回头看了看走廊，更多的士兵正在电梯门处聚集，两面折叠盾已经展开，士兵们抽出步枪，举盾缓行。“横竖都是死了么……”菲利克斯攥紧拳头，一蹬背后的办公桌，从缺口处一跃而下，被狂风裹挟着消失在窗口。
一小时前。
“把这个戴上，别让别人发现你的身份。”清玖把铁面扔给坐在旁边的菲利克斯，菲利克斯狐疑地回头，发觉坐在商务车后座的护卫们都戴着相同的面具。
“我们这是去哪里？”菲利克斯戴上面具，从眼孔里看着窗外，城市高架护栏外的景物飞驰而过。高楼大厦基座下的街巷上，是艾肯时代遗留下的老建筑，正被踩在现代建筑下，被随着向上延展的天际线移动的城市核心抛弃，中土时代的记忆也随之逐渐远离了市民们。
“天顶电子科技公会。”清玖摸了摸腰间佩枪，把额前的银色鬈发撩开，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新熨的黑披风和军礼服，“最新解码出的情报指向了这里，但诚实地说，我确实一时间想不到这之间联系。”
“这个公会，是干嘛的？”“为西林界的军工产业提供技术支持，主要是编制和维护‘苍穹’操作系统。”清玖解释着，偏过头，目光聚焦在空中无限远处，“‘苍穹’也是目前市场份额最大的军用软件，从苍穹七代开始，天顶公会就一直在尝试在产品中运用人工智能技术。”
商务车转过一个急弯，驶下高架，刚刚并入主干道的车流中，眼前便豁然开朗，一排整齐的摩天大厦像是瞬间拔地而起般映入眼帘，基层顶部那些眼花缭乱的全息投影映射出各大企业的标志，闪烁的灯光似乎也是彼此之间激烈竞争的一部分。
“到了，我们走。”清玖提起手边的公文包，眼前却突然闪起炫目的红光——一道全息光障将商务车拦在了大门口。
“请停一下！”门口的保安从岗亭中跑到马路正中，远远地向着清玖的商务车招手示意停车。
“我们有这个，还需要预约吗？”前座副驾驶席上的秘书点亮手环，投影出西林王族的专属通行证图样。
“我知道今天清玖大人和会长有约，但今天不巧，有贵客到访，基层以上的大楼都封闭处理，恐怕要请大人和随员在基层休息室等候。”保安指了指不远处，公会大厦基座广场上的装甲车和警戒线。
“排场还真不是一般大……有理由怀疑这是御驾亲征。”清玖抚着下巴上淡淡的胡茬，若有所思，“我倒还挺好奇的，这里有什么东西值得陛下亲自前来指点。”
“我们的任务内容呢？”“依旧是窃取数据，但要随机应变。”清玖拉开车门，两名保镖、一名技术人员随之走出，菲利克斯也狐疑地从车上跳下，跟随着几人走向基层大厅，“有我们的黑客帮你扫清障碍，应该就和去散个步差不多。”
“你是要我去和你们的王室掰手腕？我不是傻子，看得出这明摆着是让我……”菲利克斯想要发作，但却有一根硬物抵住后腰——一把从摇下的车窗中伸出的手枪反射着寒光。
“失去你对我们确实没好处，但既然受着我们照顾，就拿出应有的态度来。”清玖回头，淡漠地斜眼俯视着菲利克斯，“你自己选吧。”
……
正如清玖所言，走廊上的摄像头全部都低垂着指向地面，菲利克斯起初尚且还会寻找诸如柜台、饮水机一类的掩体缓慢推进，但当发现走廊里完全没有走动的工作人员或安保人员后，也逐渐放松了警惕。“这边显示，大量智能手环的电子信号集中在工作区和会议室内，他们应该是收到了某种指示。”清玖的声音自耳机里传来，菲利克斯禁不住挠了挠瘙痒的外耳道，“走廊尽头是专用电梯，需要授权，有两个敌人看守，把他们放倒，试着搜搜。”
“放倒？怎么做？”菲利克斯忙俯下身，从拐角探出头，看见了那两个西装革履，像两座铁塔般矗立的卫兵，腰间都别着激光手枪。进大楼时需要经过安检，因此一行人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一路上总共只需要解决这两个目标，你自己想办法！”清玖说罢，挂断通讯——黑客需要实时抹除通讯痕迹，更换频道，以防被反侦察程序捕获。
“可恶……要是在以前的话……”早在休眠期间，菲利克斯和利卡德的身体就已经被火石的生物专家动了手脚，超能因子被基因病毒尽数杀死，因而失去了原先应有的超能力。
现在，菲利克斯摸遍全身，也只在口袋里找到一张伪造的临时身份卡。握着卡片的手颤抖起来，自从坐上电梯，从基层大厅一路潜入到这里来，菲利克斯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过，是否可以向敌人供出云隐家族的计划，来为自己换取一线生机。尽管他知道，自己作为终界人的身份暴露后，很可能成为主世界某些研究机构的研究材料，但勉强还能算是条活路。
“专心啊……菲利克斯！”菲利克斯甩甩头，意识到此时分心的话，更可能的结果是被当场击毙。菲利克斯于是用脚踩住半张卡片，猛力一掰，将身份卡沿对角线掰成两截，随后用大拇指拨着卡片断面，卡片够硬，边缘也足够锋利，这就算是件简单的武器了。
“咻！”菲利克斯将脚底的半截卡片丢出，那塑料碎片在撞到墙壁后弹到地上，落地的声响被地毯吸收。“谁！谁在哪里！”两名守卫已经进入了警戒状态，菲利克斯能听见他们的作战靴踏地时的窸窣声，以及手枪保险滑开的“咔哒”声。
“去死吧！”菲利克斯预估着守卫的距离，从拐角一跃而出，将手中剩下的半截卡片刺向那个正弯腰去捡碎片的卫兵后颈。他的同伴反应极快，几乎就在菲利克斯行动的同时，激光手枪的枪口就已经溢满耀光，但菲利克斯扑倒了那个守卫，因而激光只是擦过了肩膀。菲利克斯的攻击也并未致命，但他成功夺得守卫掉落的枪，将那名被刺中的守卫用双腿牢牢锁在地上的同时，菲利克斯也用枪口对准了后面的卫兵。
“你这家伙是什么人！”守卫攥枪的手指关节在微微泛白，“通往上层的电梯明明都已经被封闭了！”
菲利克斯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尽力维持着握枪的右手稳定。肾上腺素的作用在消退，刚才中枪的痛感现在才开始传导到全身。“让开。”菲利克斯用自己所能达到最低沉的声音威胁道，希望多少能将话语的力量增强些，“如果你服从命令，还能放你一条性命！”
“混蛋……呼叫支援！听得到吗，三十层七号过道上有人倒下！听得见吗！”卫兵按住衣领上的通讯器，里面却只有嘈杂的电流声，清玖的黑客已经瘫痪了菲利克斯周围的非友方通讯链。
“唰！”菲利克斯看准了守卫枪口微微下垂的瞬间，果断扣动了扳机，激光精确地穿过眉心，守卫轰然倒下，菲利克斯起身，看了一眼后颈汩汩流血而越发虚弱的那名卫兵，俯下身去，在他胸口找到了电梯的访问令牌。
“拿到电梯权限了。”菲利克斯闪进电梯，刷卡关门后终于松了一口气，靠在墙上，任凭身体无力地滑下，喘着粗气接通通讯。“干得好，顶层就只有会长办公室一间房间，里面所有的电子终端都是接在同一个局域网上的，随便找一个终端接入就能下载资料。”清玖顿了顿，“你呼吸有点急促，受伤了吗？”
“呵……虽说我超能力的确废了，但刻在基因里的战斗本能还是在的，不过，安保人员的素质确实不太像是一般公会的水平。”菲利克斯忍痛扒着肩上伤口，枪伤处的肉熔化后再迅速冷却，已经完全变形，表面呈现鲜红色，溃烂状，并伴以带有灼烧感的阵阵刺痛，“肩膀上被擦了一枪。”
“我们会尝试给你规划一条更安全的返回路线，赶快把数据带回来。”话音刚落，黑客又一次更改频道，通讯被强行切断。
“好歹是有了把像样的武器了……”菲利克斯转过枪身，查看侧面的液晶显示屏，弹夹还剩十发。“叮！”电梯铃响，门缓缓滑开，面前是一个形似玄关的电梯间，对面光洁的镀铅合金自动门背后，便是会长办公室。
“会长办公室的局域网防火墙很厚，我们先为你开门。”自动门打开后，房间内的全息投影自动激活，原本就陈设华丽的房间一时间更让人眼花缭乱。菲利克斯随手一挥，关闭离门口最近的全息影像，打量着书柜上摆着的奢华饰品——中艾肯时代的都城守备队士官佩剑、末影龙鳞、古西林宝石制品……“简直不像是一个公会会长应有的……”菲利克斯微微摇了摇头。
“别废话了，快找终端。”菲利克斯于是将目光锁定在了一排摆满资料的办公桌后，那张格外夸张的雕花红木书桌上，其上是一台硕大的弧形显示器，无疑是会长的个人电脑。
“找到了，要怎么做？”“把硬盘插进接口，会自动检索我们需要的数据。”菲利克斯摸索着找到了插孔，拔掉硬盘保护套并接入后，电脑屏幕自动亮起，窗口开始飞也似地从桌面上闪过，电脑内部此时变为汹涌沸腾的数据之海，硬盘里的检索程序如同入室抢劫的强盗在内存里翻找着，并将需要的东西迅速收入囊中。
菲利克斯看着眼前闪动的窗口，紧绷的肌肉刚刚放松下来，一张熟悉的照片却突然出现，又稍纵即逝。“等等……什么？”菲利克斯猛地抄过鼠标，趁窗口被自动删除前点击锁定了它，并将其拖到最上层。页面左上角那苍白憔悴的人像，竟是利卡德·安德，剩下的界面上显示的是相关的详细资料和数据。
“利卡德的数据怎么会在这里？”菲利克斯的眼睛死死瞪着屏幕，几乎要从眼眶眦出，但不等他继续读下去，耳机里恢复的通讯却让他浑身一震：“清玖大人，情况有点不对……防火墙里有陷阱夹层！我们被捕获了！”
“什么？什么意思？”“敌人在防火墙里内置了病毒程序，我们被反入侵了！”“准备更换备用频道，菲利克斯，带着硬盘撤……”清玖还没说完，耳机里就变为一片死寂，这次连电流噪音都没剩下。
“混账，还跟我说什么绝对安全！”菲利克斯拔下硬盘塞进口袋，顾不得关闭电脑，夺门而出，但电梯显示屏上却指示电梯并没有停在本层，而是在从下层上升。经过一秒钟思考，菲利克斯旋身猛冲，一跃翻过办公桌，剧烈的动作挣裂了肩膀上被高温烧蚀的伤口，血浸透了外套，而几乎就在菲利克斯跳过掩体的同时，打开的电梯门中，高大的士兵端着步枪向菲利克斯的方向开火扫射。
……
现在。
菲利克斯抓住牵引索的手在狂风中好几次打滑，无人机的晃动使得体力的消耗速度远超他的想象，而且胃里翻腾的感觉和快速逼近的地面令他意识到清玖骗了他，无人机无疑无法承受他的体重，正加速下坠。“砰！”上方传来爆炸声，菲利克斯艰难地抬头，发觉两架拖住敌人的战斗无人机已经被击落，燃烧的残骸飞快地从身边掠过。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菲利克斯绝望地闭上眼，手上的力量消耗也已经到了极限——
“咻！”一辆飞行车向上爬升，冷离子引擎訇然作响，菲利克斯狠狠撞在顶端光滑的卵形车壳上，打开的天窗中伸出一只强有力的手，将他硬生生拉回车内。在眩晕感消退后，菲利克斯定了定神，看见清玖和保镖坐在对面，而黑客正在副驾驶座上飞快敲打着全息键盘，智能手环的数据接口里喷射出电火花来。
“接到他了，加速撤离，在身份防火墙被攻破前逃离！”清玖起身，扳住菲利克斯左肩，“数据还在身上吧？”
“你个脑残，不是告诉我这一程绝对安全吗？”菲利克斯一把甩开清玖的手，皱着眉头掏出硬盘，“硬盘拔出时没有执行弹出程序，甚至都不知道数据有没有下载完！”
“没办法，他们的防火墙和病毒都是军用级别的——虽然我们也是，但能比我们级别更高的，就只有中央王城了。”清玖沉吟，“再加上都城守备队长居然也在这里，毫无疑问，幕落·星海此时此刻就在这里，谋划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