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若将一身本事做到极致,那就不简简单单是普通人了。
此刻那两名灯笼匠也是如此。
只一见到那展开的三幅画,眼神就都直了。
先看看山水,再看看美人侧身,最后则是小画师的那幅堪称绝世的美人图。
良久,那年迈的灯笼匠才黯然长叹:“贵人,这样的画倘若糊在灯笼上,岂不是……岂不是……”
他唉声长叹,实在说不下去。
另一名年轻些的也是如此说:
“姑娘,且再考虑一下吧。似这等作品,便是我们没什么见识,也知道是世间少有。糊在灯笼上方便拆卸倒是能做,只是风吹日晒雨淋火烤的……又叫咱们怎么忍心呢?”
“什么意思?!”
灯笼在廊下愤怒的跳动着,流苏甩的乱七八糟:“我堂堂灯笼。是配不上这些画吗?怎么可以这么贬损我又瞧不起我!”
“呸呸呸!快把他们换掉!”
小莲却是轻笑一声:“我却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
别的倒也罢了。
小画师的那幅美人图,确确实实是世间难有,堪当传世。
“就这么糊在你这灯笼上,千百年后若教人晓得,岂不是要骂咱们暴殄天物?”
灯笼气得圆溜溜的身子不住打转,叫廊下的两个丫鬟不由自主的瞧了上去。
小莲却是促狭,此刻又含笑问道:“再说了,以周府的能耐,自然不会给咱们寻找那些本事不济的匠人。他二人既被请来,定然是这帝都中手艺最好的——这可是天子脚下!他们的手艺堪当最好,你若换掉他们,莫非是想叫次一等的来给你糊灯笼壳吗?”
灯笼:……
它委屈极了,我在屋内都能听到他愤愤的声音——
“总之,我不管!这就是给我画的壳子,你们不能说话不算话!”
他日常的碎碎念叨已经足够多了,我便充耳不闻,只安抚着两名匠人:
“两位放心,这画乃是我朋友所做,这灯笼也是对他极为重要的,因此才画了这样的画,想要糊个壳子。”
“以他的水平,比这更好看的画也是能画出的,倒没有那么珍贵。”
那一老一少迟疑的看着我,又看了看那幅叫人挪不开眼的美人图,此刻一时不知是要相信还是不信。
我想了想,又从包袱里拿出另一幅画卷——这张是特意请人裱糊的云浮公主的画像。
是小画师为表谢意,特意连夜画出的。形神俱备,才是真正的传世之作。
以防随意现宝引出乱子,我只稍稍露出一部分来叫二人见了一眼,直到他俩浑浑噩噩呆呆愣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时,这才问道:
“不知这样,二位可放心了?”
这灯笼匠此等行径,反而越发显得他们心中质朴,且有眼光,想来手艺人品兼备,也是值得期待的。
而此刻,那一老一少对视一眼,终于对我深深一拱手:
“贵人放心,您之前问的那些,咱们通通都能做到!不过需多耗费一些时日,哪怕小老儿将手头的活计全部推掉,与这位小哥一起,仍是需要月余时间。”
“毕竟……”
他珍惜的看着那三幅画:“这画中——尤其是这一幅,光是装裱护持,都需费上不少功夫。”
我瞧了瞧灯笼,只见他没有摇头晃脑,也没有再嘀嘀咕咕,便知心中是满意的,此刻便也笑道:
“那便多谢二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