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巾军武卒营校场的高台下。
许安此刻终于明白了当初张梁在广宗城的城楼讲话时的心情是如何,因为他此刻的境遇和张梁相差无几。
若胜则是如便如蛟龙入海,从此天下之大任由其纵横,天下黄巾皆以他为旗帜。
到时候许安就会是太平道真正的大贤良师,大汉十三州百万黄巾的领袖。
但是若是落败便只能遁入山中,和历史上的张燕一样成为一方不大不小的贼匪,在各大势力中夹缝求生,最终降伏在强大诸侯的麾下,生死皆操于别人之手。
许安站在高台之上,台下所有军士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天下大旱,颗粒无收,而赋税益重,只因宦戚权贵欲骄奢享福!”
高台下黄巾军的力士大声的重复着许安的言语,他们要确保营寨中所有的人都能听到许安的言语。
“汉军称我等为‘蛾贼’”
“讥讽我们如同飞蛾扑火一般自取灭亡,讥讽我们如虫蚁一般弱小,却不自量力要阻挡汉军高大的车架。”
许安紧紧的握着栏杆,大声的怒吼道。
“我等贫无立锥之地,却饱受苦难欺凌,官吏闯入我们家中,夺走了仅剩的存粮……”
“我们不过只是想争一条活路罢了,但是这该死世道不肯,那位居洛阳,高高在上的刘家天下不肯!”
台下一众军士尽皆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兵刃,他们想起了昔日的往事。
那些太行山中土生土长的居民,自从灾荒以来,却沦为灾民,贼匪横行,大部分的住民要么沦为贼匪,要么遁入深山之上,隐居以避战乱。
除了太行山中本土的居民,还有些军士来自各个州郡,这些州郡无一例外尽皆遭了灾荒,他们经历的事和黄巾之乱那些揭竿而起的黄巾军一样。
他们遁入深山,只为乞活,但山中贼匪横行,于是强壮者沦为贼匪,瘦弱者死于山中。
还有跟随着张燕一起逃入太行山的黄巾军,太行山中原来的黄巾,以及下曲阳大战的幸存者。
他们各自的境遇都不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往事,但那往事几乎没有不是悲惨的,他们大多数人不过是这个凄惨世道的受害者。
“苍天不仁,黄天当立!今我等裹黄巾聚众而起,定当革天命于世间!”
“我等虽无强兵,然有天下之众!汉室定当倾覆,黄天必将取而代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许安话音刚落,整个营寨之中无数黄巾军的武卒已是将他们手中的兵刃高高举起,狂热的向着许安回应。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从台下传来,数千人聚集在一起呐喊怒吼,其势如天崩地裂,震耳欲聋!
与此同时在其余的黄巾军营寨中,身披着土黄色道袍的符祝,还有穿着盔甲的将校都在重复着和许安一样的话。
越来越多的高呼声响起,无数黄巾军的军士振臂狂呼。
“呜————”
号角声在黄巾军的营寨此起彼伏,无数号角被吹响。
黄巾军在用号角的声送别那些战死在葵城外的袍泽。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从营寨中响起,一杆土黄色的大纛旗率先驰出了营地,无数黄巾军的军士亦是紧随而出。
未时五刻(14点15分)黄巾大军再度出阵。
土黄色的洪流滚滚向前,无数头裹着黄巾的军士再次汇聚在那杆土黄色的大纛旗下,向着葵城的方向进军!
……
“‘蛾贼’主力再度出阵!”
一名背插着负羽的汉军斥候冲破帐帘,匆匆跑入朱儁帐内大声的向其禀报道。
朱儁此时的面色阴沉如水,孙坚负伤,祖茂、韩当战死,跟随他一路南征北战的家兵如今也是折损过千,大军士气正是前所有未的低沉。
“命各部坚守营寨,互为援助。”
朱儁站起身来,不住的在帐中渡步,只能无奈的下达命令。
汉军和太行黄巾军在葵城外旷野上以堂堂之阵作战。
黄巾军左翼统帅是张燕,朱儁也曾听闻过张燕的名声,军中号为飞燕,纵横真定围攻瘿陶,冀州郡兵莫能奈何。
右翼虽然薄弱,但黄巾军胜在兵多,可以及时回援。
只余中军更为棘手,黄巾军军阵严明,中军的前阵调度指挥甚至不怎么逊色于朱儁。
这也导致了汉军锐士突进的失败。
朱儁虽然从并州刺史张懿的信中知道了太行黄巾远非普通黄巾所比,但他还是选择用了平常和黄巾军作战的战术。
野战之中左右翼步卒牵制以骑兵突破,驱赶溃兵冲击中军,中军再以锐士突破中阵,一举击溃中军,斩杀敌军主将。
但一开始汉军便因为黄巾军藏匿的重骑而丢失了骑兵的优势了,让骑兵掌控整个战场情报,还有突破两翼的想法化为泡影。
再然后便是黄巾军的前阵居然挡住了孙坚、祖茂、韩当三将带领的汉军锐士猛攻。
更让朱儁震惊的是,一般来说黄巾军经历过大战后,都需要时间来调整士气,但太行山这支黄巾军,却在短短时间内便重振旗鼓。
朱儁失去了黄巾军野战的勇气,不仅仅是因为这支黄巾军超出了他的预料,以及军队的伤亡惨重。
更是因为为了迎击太行的黄巾,他调动了河东河内的两郡的郡兵前来。
如果他战败了,整个河内和河东,几乎没有能用于野战的部队了,这支黄巾军的兵锋甚至能直达河南,威逼洛阳。
到时候京师震动,不说朱儁本人可能被去官免职,更为严重的是本来已经被平定的黄巾之乱会有死灰复燃的风险。
汉帝国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动乱,黄巾之乱刚刚平定,西北的羌乱还没有平定,汉帝国此时已是满目疮痍,不能再承受一次黄巾之乱了。
而且此时汉军主力还在西北,洛阳的兵力捉襟见肘,所以朱儁只能选择坚守,保全汉军力量。
汉军斥候匆匆离开了大帐,也带走了朱儁的军令。
帐帘放下,朱儁慢慢摘下头上的顶盔,露出了花白的头发,挺直的背脊也弯曲了下去。
他和皇甫嵩一样,都已经不再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