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直止步于襄阳城外呼呼大睡的同时,高长恭则是一夜未眠,他领着数千甲士,连夜奔袭邓县,在天明时分,邓县告破,至此,齐军南下襄阳的障碍已经全部扫平,一马平川,只要大部人马集结,随时可以打襄阳,沃野之上,横亘在高长恭面前的只剩下那么一片断壁残垣,哀鸿遍地
当天边刚刚『露』出一抹鱼白肚的时候,高长恭策马进入了邓县,寒冬凛冽,刮着他那一身黑甲,数十个剽悍雄壮的甲骑簇拥着高长恭踏过倒塌的城门,赶赴临时为大将军准备的驻节所在,一夜之间,邓县面貌如昨,却再看不见周军士卒的影子,伏牛山以南,襄阳以北,已经成为齐人的天地。
城内的官道之上,还可以见到从齐国境内征发来的民壮百姓在修缮、加宽道路,修建营屯,有大纰大纰的运粮队伍顺着道路横穿邓县一直往南,刚下了几天雪,如今天气稍稍回升了一些,道路之上泥泞不堪,难以行走,驴马等不堪重负,深一脚浅一脚的缓缓踩过,还有几辆大车卡在那里,任凭民壮如何驱使牛羊,就是无法前进一步,高长恭看过去,抬起鞭子朝那个方向指了指,“调集几匹马帮忙拖车子,对这些民夫客气一点。”顿时有甲骑飞快地跑开传递他的命令。
“我军粮草辎重运输艰难,要尽快解决啊”一个副将小心地跟高长恭说,事实上齐军之中的民夫也说不上少了,除了大齐境内征发过来的民夫,周围因为战『乱』散落的周国子民也会来讨一口饭吃,健壮的负责拉纤负重运转,老弱『妇』孺则负责搬来小石子填补道路。不过齐军抢占地盘的动作实在是太快,粮草、辎重的运输速度反倒跟不上齐军攻城拔寨的速度,“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却没想到,这运输拖了大军的后腿。
鲁阳屠城之后,朝廷方面小小的表示了一番不满,高长恭此后就愈加严格的要求麾下将士,不得干犯军纪,是以攻占邓县之后,齐军也没有做出什么劫掠财务、掠夺子女的事情出来,称得上是秋毫无犯,这使得惴惴不安的百姓们纷纷对齐军另眼相看,天上又飘飘『荡』『荡』的落起了细雪,一队队身披甲衣的齐军在街上巡逻,队伍极其严整,装束整齐,大冷的天也不卸甲,无形之中说明了这支军队的精悍。城池新克,正是人心未定之时,恐怕会有各种宵小借机蹦跶起来作『乱』,巡视是必须的。
『乱』世飘零,百姓是最底层最可怜的,这些百姓如今已经是大齐的子民,军队有这个义务去维持正常的秩序。抛开那显赫的战功,高长恭也是一个极其感『性』的人,他自然也不愿意看见百姓流离失所、痛苦不堪,战争是齐国与周国之间的事情,最痛苦的代价却要百姓承担,可为了大局,他还是默认了尉相愿屠城的行为,他是一国统帅,『乱』世争雄,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无用的怜悯。
回首前尘,率百骑破万阵,邙山大战,汾州鏖战还历历在目,这些,都仿佛梦幻一般了
在他的身后,有一员高大的甲士扛着高长恭的铁槊,还有一个,高举着高字帅旗,黑底银龙纹,被北风一扯,猎猎作响,威风十足。高长恭麾下的直属军队,自然是上次汾州大战留下的精锐,而身边簇拥着他的亲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身上披着的甲,腰间挂着的刀,无一不是精品,胯下的战马也多是良驹,高壮之极,鬃『毛』又厚又粗,脾气暴躁,迈动时步伐稳健,跨度大,品相极佳。这两年来皇帝不建寺庙和宫殿了,赋税有近乎一半流进了军队里,齐人现在拥有最快的马,最利的刀。斛律光、高长恭在边陲,自然要优先。
道路之上的民夫、百姓、士卒们看见大将军的马队,纷纷停下避让,士卒们则肃立不动,直到大将军的身影离开了,这才重新整队巡逻,也有一些不用巡逻的出营休憩的散兵勾肩搭背的互相交谈,“唉,感觉周国也就是那样,咱们从伏牛山一路打过来,几乎都没有碰到啥阻碍。真是要闲出个鸟来了”
“就是嘛,跟着大将军,那里还有打不赢的仗就是那鲁阳严防死守,不也被樊将军几天给拿下来了不瞒你们说,我呀,现在就是担心这仗结束的太快了”
“你小子是不是缺心眼人家都巴不得赶紧打赢周国蛮子回家娶妻生子,你可倒好。”
“咱们跟别的兵能一样吗咱们一开始,不都是世家私兵,后来才被圣上征调为禁军,咱们家底不行呀,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大口子人张着嘴等养活呢,不多立些军功怎么行”
“也有道理”
“可不是嘛,拿下浙阳不过几天,拿下浙州也没有废多久功夫,义州有援军来救,也被咱们给扫『荡』干净了,尉将军从东边攻入,也是没几下功夫就拿下的南阳、鲁阳,照这么个打法,没两天就得拿下襄阳了吧这仗打得也太容易了”
“管他呢,军功多点少点无所谓,反正咱们赢了,我现在就想早早回家”
这样的讨论在这些日子里多有提起。
“军心已经开始懈怠了,”高长恭幽幽一叹,平静的面『色』之中透着一种焦虑,“这一路打过来,我军确实是太顺了,顺得让我都有时候自我怀疑,是不是掉进了谁的陷阱里”
“将军勿忧,连战连捷,正是养士气的最佳方法,依末将等看,如今我军士气正旺,如果此时发兵南下,定然可以打败周军”
“可骄兵必败”高长恭摇摇头,道“连战连捷确实是养士气的好事,可也要看是什么样的战,什么样的捷,我就这么说吧,在不打襄阳之前,我军是胜是负尚且还未知。”
“没有拿下襄阳,什么都是虚的,夺下了多少土地迟早还得给人家吐回来,拿下了襄阳,我才能说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高长恭神『色』认真地说道,“传命下去,大军休整一日,一日后,我亲自领军去攻襄阳”
诸将大惊失『色』,“将军,我军后勤保障不足以支撑起几万人的攻城野战,将军三思”
“将军,万万不能呀,依末将之见,我等应该继续在南阳休整一段时日,等到一切都准备充足再谈南下襄阳之事”
“对呀,现今我军立足未稳呀”
高长恭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厉『色』,诸将瞬间噤若寒蝉,半晌,高长恭挥动起马鞭,驱策着战马在他们面前转了一圈,注视着诸将
“等时机,时机不会自己来,时机要我们去找,往往就是这样,我们等在这里坐等一切准备充足,时机却已经溜走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太顺风顺水,让你们一个个都如此骄傲自大可你们真的有把握能拿下襄阳吗你们没有,与其在这里寸步不前,不如先去碰一碰周军,看看他们究竟是硬是软”
诸将都沉默,之前在南阳开小会定策的时候,大将军明明自己说的,担心步子迈得太大,要先稳住,固守南阳一线,等待一切准备完备在发动进攻的。不知道为什么又忽然变卦。
而诸将的反应自然也被高长恭收入眼里,他说
“我刚刚得到消息,陛下已经决定再派一路大军做为我军策应,王琳来了。
在这之前,大军此时无法大纰抽调南下,我只会带数千战卒,
各位,形势还远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乐观,在宇文直动我们之前,我要先将他狠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