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太阳还没有从日中偏开太远,大概三点的样子,凉风吹动着头顶上方的商号旗帜,最的时段已经过去,在高纬的正前方数十步的地方,惨烈的厮杀忽然之间爆发了,那条断臂堪堪落下之际,禁卫们已经分成了两批,一批抽出藏在怀里的短刃,向前扑杀,一批将站在长街中央那对最尊贵的夫『妇』二人围在中央,燕翅弩张着,警惕的扫视着四周和上方,推搡着纷『乱』的人群,慢慢挪动到视野更加开阔的地方,狭窄的场合并不利于一个团体的近身厮杀
“此处危险,陛下暂且移驾,看臣等为陛下擒贼”“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命令也已经传达下去,在这座坊市之中,一共潜藏着五百多名护卫,已经全都准备好保护陛下离开”
而高纬纹丝不动,他抓着妻子冰凉的手让她躲在自己身后去,冷漠的望着远处那片厮杀的地方,十数个商户、平民打扮的人挥舞着长刀,参与搏杀的人甚众,高纬看不太清,依稀看得见高举着长刀的手臂、匹练一般甩出的刀光,还有狂飙的血迹,有人瞪视着这边,遥遥地指过来,嘶声力竭地大声呐喊着什么,声音太杂,高纬只听见几个模糊的字眼,“杀”、“杀了这个昏君”,然后被更多的咆哮和刀剑碰撞的声音淹没
暴徒人数并不止那么一点,在后路,也有杀得如同血葫芦一般的人掩杀而上。高纬还好,婉儿在后面牵着他的袖子,手臂微微发抖,打算一有变故就带着高纬逃跑,群臣的脸『色』煞白,高顺和路冉跪在皇帝面前叩首,“陛下保重龙体就是保住江山社稷,请陛下快走”“内廷有不少供奉在此,必定护卫陛下全身而退”“奴婢等愿为陛下杀出退路”
高纬没有动,前后街头都有人堵截,这明显就是有人精心设计,要行刺驾弑君之举,他若是就在此不动还好,如果运动,势必会造成更大的混『乱』,在这里,好歹还有几十数百人可以给他当肉盾,若是真钻进马车里,要冲出坊市也还有一段距离,万一发生点什么,可真是防都防不住
想明白之后,高纬心中一瞬闪过的慌『乱』也消散无踪,他淡淡下令道“朕不走,这是朕的江山留两三个活口,其余的统统杀掉,朕倒要看看,是谁在兴风作浪”
回答在下一刻响起,前后共四股洪流撞在一起,刀对刀,拳对拳,犹如两把狞亮的长刀,在碰撞的瞬间迸发出炽烈的火花一批人毫无章法,横冲直撞,另一批人结成密不透风的阵型,贴身短刃肉搏,渐渐将阵势稳了下来,压迫那些人的挪动空间,越来越多的便衣禁卫朝这边包围靠拢
碰撞,粉碎,怒吼,肢体断裂刘桃枝脑袋上的斗笠已经被劈掉小半边,那被劈掉的部分还有一点粘连在上面,他的冲入敌阵之中厮杀,拼着侧腹和手臂被划开几道血口,连续将六名刺客斩杀,偏开脑袋刚好躲开那一刀,阔口长刀一拧,将面前这个人的五脏还有死死攥住刀子的十指全都搅碎,然后拔出,顺势拧腰,挥刀成圆,将后面偷袭的人拦腰斩成两截
两侧已经有架起燕翅弩的禁卫压上了,弩箭连发,『射』杀了一些人,禁卫挥刀向前,挥刀将这些手忙脚『乱』的人『逼』得后退,在厮杀之间,他们已经悄然对这些死士形成了压倒『性』的包围
“朕怎么觉得这些都是军伍中的人呢”
此时刘桃枝已经亲自带着人入场厮杀,跟在高纬身边的是一个眉『毛』花白的老供奉,还有一个是太极殿殿前值守杨素,这老供奉躬着腰,在高纬面前唯唯诺诺,眉『毛』臃肿得跟趴着两条虫似的,看上去很没有精神,似乎很瘦弱,可骨架十分粗大,拢在袖子里的双手可以轻易折断一杆铁槊,就是杨素也不愿意轻易招惹这个阉人。
老宦官淡淡地扫视过去,道“陛下英明,这些人的身手,确实是军伍之中出来的,错不了”
高纬愤怒已极,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没等他开口,身后长街处传来一阵轰响,马蹄和车轮碾过青石的声音令人牙酸,“什么人”,本来刺客已经被围杀得差不多了,还剩下几个还在负隅顽抗,他们正在收网时候,一驾三马拉动的马车碾入了厮杀的猎场,准确来说,是铁车长街尽头的禁卫惊呼一声冲撞上去,这个浑身长满尖刺和刀刃的钢铁怪物轰地撞击在人群之中,钢刀切豆腐一般将护卫的人群切开
人体一旦撞上那个东西,就轰然破碎了,车辙下倒下一排的死尸,它已经敌我不分,无论是敌是友,不管不顾地冲去,它和那个目标也仅仅只有一条街的距离,只要能撞过去只要能碾过去就行了驭车的人疯狂的甩动马鞭,三匹马全速奔跑起来的冲力,别说这群禁卫仅仅穿着布袍麻衣,就算在它面前的是一堵铁墙他也要将它撞开
群臣脸『色』煞白,怔怔地看着马车撞来的方向,高纬心道果然如此,他若是坐上马车离开,说不定已经死翘翘了那些死士只是诱饵,这架铁怪物才是刺驾的主角。他们的刺杀计划很周密,先造出浩大的声势,诱使皇帝按照他们制定的路线逃跑,逃跑途中护卫的人马必定分散,这个铁壳子一旦撞过来,高纬就死定了,他们唯独没有料到,高纬根本就没有打算跑,于是这架车又转入到了这里,赌上一切要杀掉皇帝
“谁那么恨朕呀”高纬眉峰微挑,毫不躲闪地与那驭车之人对视。
禁卫们前仆后继,杀掉了一匹战马,拖慢了马车的速度,车内有暗藏的甲士冲出,双方拔刀鏖战血拼杨素和几个禁卫已经披上了双层重的板链甲,按刀持槊,驾着马车到了另一边的尽头,让他们让开一条通路,调转过车头,朝那辆铁壳子猛冲过去甲士们尾随其后
两架车辆擦过的前几秒,长槊的锋芒已经随着杨素身影的出现闪『露』出来,那名正在最前面的死士还没有反应过来,槊的锋芒就从他脖颈出掠过,划开了造价不菲的链子甲,割下了他的头颅
杨素站在车辕上,一手持槊,一手『操』持着马缰绳,金戈和杀戮划过眼帘,侧面一个披甲的死士已经做出了全力劈斩的姿态,借着奔跑的冲力高高跃起,朝杨素扑杀过来,在马车疾驰的瞬间轰然斩下杨素斜乜着的眼闪过刀剑般的清光,手中长槊猛地弹起,毒龙一般刺破他的护心镜,贯入他的胸腔,槊杆没入,而后顺势『荡』开,对面车上的两个甲士已经做在合适时机扑杀的准备,这个时候猝不及防,那具尸体被甩出,将一人砸得撞在铁车上,尖利的獠刺收割他生命的瞬间,两架马车猛烈的砸在一起
木屑哗啦啦散开,马车的车厢、车轮在碰撞的一瞬间轰然散架,倒下的车厢轰隆隆摔在地面上。
杨素打了两个滚,从散落的木架之中爬起来。
马车的车底和车轴都要比那铁怪物略略要矮一点,车底和车轴还没有那么快解体,双方对撞的冲力掀翻了这架铁壳战车死士们大惊,纷纷朝这边聚拢,另一边,披着重甲的禁卫们也随即到来,交流和放狠话劝降的过程统统略过,双方直接厮杀成一团,不死不休
那个驾车的人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满眼都是木架的碎屑、模糊的血肉、口吐白沫的战马,他的一条腿已经被砸成了肉酱,浑身肌肉痛苦的抽搐
风从另一边吹过来,空气中浮动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杨素的脸擦破了一块皮,按着刀阔步向前,这是冬天,披着厚重铁甲的杨素宛若一座铁塔,脚下的鲜血还带着温热的气息,一个高壮的披甲死士披了三层的甲,裹得跟铁罐头一般,在人群之间挥舞着钢刀横冲直撞,每挥出一刀就爆喝一声,锐不可当的气息居然迫得一众沙场百战的禁卫精锐连连后退,杨素抓住一个空子,身形俯冲,一刀砸在他的后背,壮汉踉跄朝前两步,劈开一个掩杀上来的禁卫,转身就是一刀,杨素抡动钢刀跟他硬撼了一下,又将他迫退几步,顺势又是一刀哐地砸在他的脑袋上,壮汉脑中嗡响,他面前闪过骇人的刀光,杨素居然可以不带停顿的连砍十数刀
马夫在地面上爬动着,想要抓住地面上散落的兵刃,他的手被一只穿着军靴的脚踩住了,戴着半边斗笠的男人面『色』阴冷,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那边杨素的战斗也已经到了尾声,壮汉已经半跪在地上,杨素挥舞着钢刀在他头盔和肩背上猛烈劈斩,那盔甲已经开了口,鲜血从盔甲的缝隙中飙出,杨素用的是刀背,他总要留下一两个活口来,壮汉咬牙死扛着,视野里血红一片,鲜血流的满脸都是,一个穿着布衣带着斗笠的男人缓缓上前,壮汉看清了那人的脸,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斗大的头颅就骨碌碌坠落在地
刘桃枝的长刀已经收回鞘内,杨素惊怒交加,还没有骂出声来,阴柔的怒喝在耳畔响起。
内侍之中一人之下的嘉福宫总管高顺颤抖着嗓子怒道
“你们在干什么陛下金口玉言,要留下活口审问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