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斗室,江鼎来到了院落之中。
出了屋子,他才更加明白,这里有多么的诡异。‘阴’森的气氛,在‘露’天的地方更加浓厚。虽然说天井本来光线就不好,但‘阴’暗到令人压抑的地方绝非自然。
倘若真是如夜晚一样黑暗还罢了,偏偏还有些光线,也能视物,但却也不是白昼的白‘色’,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灰‘色’。这种‘色’调在自然界应当是没有的,即使是黄昏,黎明,也有阳光的余晖染‘色’,而不是如现在一样灰突突的,如此如滤镜一样笼罩的灰‘色’气息,连周围本来的颜‘色’都剥落得黯淡了。
天井中,竟也有些草木,虽然零零落落,但居然一株一株生长的很是‘肥’壮
。只是这些草木也都呈现诡异的灰绿‘色’,不知是被灰‘色’空气衬托的,还是经过多年变异,已经成了新的物种。
除了无处不在的灰‘色’,屋院本来没有特别破败的感觉。墙上的漆、屋顶的瓦,还留有几分光鲜。仿佛灰‘色’不但封锁了阳光,也凝滞了时间,从岁月的侵蚀中将道观抢了下来。
江鼎扫过了周围的环境,心中陡然一紧——不对!
□□静了。
他还记得,有多少老鼠扒着他的窗户冲进去,屋里满地的残骸犹在,外面又怎能如此安静,别说妖邪,连邪鬼也没有?
除非……另有变故。
江鼎的剑一直没有撒手,三尺青锋相伴,让他摒除了周围的黯淡,变得寒凛而锋锐。
走出天井,眼前豁然开朗。原来院外竟是一处平坦的场地。场地开阔,青砖铺地,中央只有一个大香炉。
出身道家,他也能看出此地的格局,这应该是当初天荒观弟子集会的大广场。
踏着青砖走到香炉旁,江鼎背转过身,对着眼前的正殿,缓缓道:“出来吧,做个了结。”
只听一阵响动,大殿内似乎有无数虫蚁爬行啮咬,但最终‘门’一开,从里面只走出一个青年。
望着那青年和侯先之有几分相似的面孔,江鼎道:“侯景之?”
青年冷笑,道:“你果然认得我。认得我还敢动我的兄弟,真是胆大包天。”
江鼎道:“你想多了,你哪有那么有名?我本来不认得你的。若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愚蠢到明目张胆的地步,我也不会不得不认得你。”
侯景之狞笑,道:“事到如今,你不想着求饶,还跟我这里大言不惭,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挺’有种的?可以你那点可怜的骨气,只会给你带来悲惨的命运——我会把你剩下的几根骨头一根根敲碎,让你在剩下的几个时辰中在辗转求死中度过。”
江鼎道:“如此说来,你我截然不同。我从不折辱他人。不管你是卑劣还是‘阴’毒,愚蠢还是骄狂,我都只出一剑。一剑了断,你可以放心。”
侯景之森然道:“好,好,好——“三个好字,就见周身升起三道光华,三件法器已经围绕着他的身躯祭起。
江鼎看得清楚,每一件法器都是一个环,好像侯先之的鸳鸯环,道:“你也用这个?还是三个?”
侯景之冷笑道:“不然呢,你还见过谁用?你不会说是侯先之吧?虽然他是我弟弟,但把他和我相提并论,是对我的侮辱。看我的三才天光环!”
他伸手一指,顶上最大的那个环陡然明亮了起来,内外裹住一层烈焰,光芒明亮,竟稍稍驱散了‘阴’霾——
“日!”
光环旋转,缠绕的火焰越来越大,渐有车*小,盘绕在头顶,侯景之冷笑道:“这一招就灭杀你,去吧,日光环!”
话音未落,日光环带着火海一般的光焰,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
。
江鼎虽然离着日光环有些距离,但已经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浪’,口焦舌燥,瞬间皮肤都像涂了一层蜡一样,变得干涩。
很厉害,这一招,并非虚张声势。火焰的热度,几乎超过了筑基期的极限。
可惜的是……弱点太大了。
江鼎的身躯在光焰的照耀下,竟然开始摇曳,接着虚化。就好像人是冰雪做的,在太阳下就要化掉一样。
怎么,直接被蒸发掉了?
不好!
侯景之突然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月光环!”,身便第二个环发出了清光,遮住了他半边身子。
“当——”一声脆响,天外飞仙一般的寒光‘射’来,斩在了“月光环”上,
月光环抖了一下,清明的光芒一下子浑浊起来,侯景之摇了一下,叫道:“不——”话音未落,又是一道剑光斩下,月光环发出一阵脆裂的响声,他人已经飞了出去,半空中吐出一鲜血。
直到江鼎出了第二剑,把侯景之打飞,刚刚留在原地的虚影才彻底消失。日光环扑了个空,在原地灼烧出一块焦痕。
侯景之摇椅晃爬起来,道:“你……你……怎么会……”
江鼎道:“你走过头了。”
以江鼎受到的教诲和他自己的经验,金丹期以前,就不应该过度追求每一招法术的威力,或者说纯粹追求威力。金丹以下,不能动用天地元气,威力再大也有其极限。而且动用元气之后,法术会和环境融为一体,上上下下封锁住对方周边,让之避无可避,只能硬拼,那才能称之为神通。
而在筑基期,法术的力量有限,‘波’及的范围又不大,对方完全可以闪避,而抢先出手也能抵消一部分差距,速度和灵活有时是凌驾于威力之上,所谓无招不破,唯快不破。像日光环一样,威力巨大,但速度慢上一线的法器,并非理想的攻击法器。至少对于江鼎这种层次的人来说,比宁邪真的剑差得远了。
但看这日光环的威力,侯景之在上面‘花’费了多少功夫,可想而知,只是从提升实力的角度来说,他已经过了头,甚至走上了歧路。
不过,这个问题若是江鼎的朋友或者需要照顾的后辈,如聂参来请教,他自然详细告知,然而侯景之不过是个敌人,且在他眼里命不久矣,自不会多费口舌。
看月光环的模样,只需要一剑,便可斩破,结束这场斗争。
侯景之也感觉到了这种危机,他一咬牙,低声吼道:“星光环!”
第三个法器环亮了起来。
与之前的两个环相比,这个法器的光芒实在黯淡,就像是涂了一层荧光,本身不往外绽放光芒。然而它带来的效果,却是最震撼的。
随着星光环亮起,其他的地方,也有光芒亮起。星星点点,如暗夜中的繁星。
这些星光,有红的,有黄的,甚至还有绿的……
红‘色’的,江鼎认得,当初就有多少双红‘色’的眼珠在盯着自己
。而黄‘色’,绿‘色’……
虽然不认识,也可以想象。
周围的寂静一下子被打破,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声音有大有小,此起彼伏,而且越来越近,令人背后发麻,仿佛有虫子爬到了自己的腰椎上。
渐渐地,一个个丑陋、畸形的个体从‘阴’影中爬了出来。黄‘色’的、绿‘色’的眼珠主人也‘露’出了身影。
跟它们比起来,一只只大老鼠几乎可爱如洋娃娃,任何一只昆虫放大了几百倍,都是天然的怪物,何况还被妖邪感染,覆盖着一层黑气。
空气中的味道变得不堪设想,用腥臭味、酸腐味都不足以形容。江鼎仿佛一下子进入了‘阴’沟、臭水塘,甚至腐化了多年的化尸池。
即使是再镇定,江鼎的表情也开始‘阴’沉,充满了厌恶。
他目光移向了侯景之,厌恶变成了杀意。
侯景之一哆嗦,想要催动进攻,但衡量了一下自己驱使来的妖邪和对方的距离,只得先按下冲动,大声叫道:“你敢杀我么?”
江鼎道:“什么?”未料对方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蠢话,蠢的他有一瞬间愣住了。
侯景之大叫道:“我不是在吓唬你。我来的时候,已经跟师父说好了,如果我没出去,不管我是怎么死的,这笔账都算在你头上。”
江鼎挑眉道:“你师父?左河?”
侯景之道:“就是他。他老人家是这场测试的主持人,就在外面等候。只要你出去,而我又不在,他就知道我死在你手里。到时候你活不过一时三刻。”
江鼎道:“这么说,你以为我应该不计前嫌,把你放了?”
侯景之道:“你当然会觉得不痛快。不过聪明人懂得取舍,一时的痛快和生命安全相比算什么?”
江鼎垂着头看他,道:“你是不是少说了一句话?”
侯景之道:“什么?”
江鼎道:“一般这种时候,不该接一句,‘只要你放了我,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甚至还给你好处’云云。你不说这话,这番遗言都不完整。”
侯景之怔了一下,道:“我……”
江鼎眯起眼睛,道:“还是你只是缓兵之计?”
侯景之头皮一炸,大声道:“星光——聚!”
星光环大亮,周围的群邪顿时如疯了一般,扑了上来。一时间,嘶嚎声,摩擦声响成一片。
各种声音中,有一个声音突出重围,虽然不大,却异常清晰。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