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庞姑娘了。”
一刻钟之后,在另一个帐包中,庞倩茹带着狄艾的书信过来,交给了孟青宾,这位大瑞正使看了之后,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看完之手,就将信撕得粉碎,又用水浸湿,跟着便向庞倩茹道谢,随后正了正衣冠,又道:“只是,还有事情要麻烦姑娘。”
“孟正使有什么,就直说吧。”庞倩茹看着孟青宾平静的表情暗暗称奇,她将消息告诉狄艾等人的时候,三人虽也平静,可最初还是难免慌乱。
相比之下,孟青宾这位正使,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半点惧色,那双眼睛中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请姑娘带本官再往三水大帐,本官还有事情要面见那三水国主,也算最后通牒。”
庞倩茹一愣,敏锐的抓住了对方话中的一点变化。
“最后……通牒么?”庞倩茹咀嚼着这个词,点了点头,转身要走,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正使打算用狄艾所提之法?”
狄艾信中写的什么,庞倩茹在来时路上已经看过,信中提到的方法颇为极端,不惜直接动手胁迫,以打破三水人的谋划,有股子破釜沉舟的味道。
不过,通过与三水王子速该的接触,庞倩茹却很清楚,三水部虽然地处偏远,但经营多年,着实有些底蕴,族里也有高手,以使节团的武力,真出手的话,根本没有胜算——
为了表现出一定程度的诚意,这次出使,大瑞并没有安排都督府的供奉随行,为的就是减少三水胡的抵触。
“以三水族中那两名高手的本事,就算暗中护我的修士出手,也未必能讨得好来,可不能让狄艾他们真的动手。那可就再无转圜余地了,不妨暂时退却,示敌以弱,再见机行事。”
想着想着。庞倩茹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说道:“三水胡这次要出手,固是因惧怕柔罗,可大瑞国力摆在那里,他们未必真敢害了几位性命……”
“庞姑娘,你是怕动手之后,在道义上站不住脚,到时就算是被人杀了,朝廷也不好追究?”孟青宾看了庞倩茹一眼,“狄艾的计划确实有欠考虑。”
庞倩茹闻言松了口气:“孟正使明白这一点就好……”
但不等她把话说完。孟青宾便话锋一转:“不过,我等身瑞使,肩负使命,岂能轻易退缩,这世上有些事情。能够审视夺度,可神位国使,代表的乃是大瑞国格,是以天朝之格而临北胡,不是以一人而对胡族,岂能做那乞活之态?”
庞倩茹眼神猛然一变:“可是……”
“姑娘的好意,本官心领了。”孟青宾摇了摇头,“胡人虎狼之性,越是退缩,他们越是得寸进尺,三水既然准备动手,我等妥协、退让。只能自取其辱,不会让事情有所变化,反倒让人看轻!难道,你要我这天朝上国的正使、朝廷礼部侍郎,向蛮夷摇尾乞怜么?若真如此。不说青史如何书写,就是自己这关,都过不去!”
他这话淡淡,但庞倩茹偏能从中听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味道。
“怎么回事?这孟青宾注重的不就是三晋孟家的利益么,平时也曾听闻他玩弄权术?怎的这时反而有些大义凛然了?不过,他的话不似作伪,没有必要对我一将门之女,故作姿态。”
庞倩茹虽是侯府之后,可勋贵的身份,多数不被文臣重视,在这一刻,她觉得对这些文臣的心思,有些难以理解了,进而难以把握其心。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庞姑娘也不用多想,只管开路就是,我这把骨头没受过打熬,敌不过胡兵枪棒。”孟青宾说着,步出帐子。
门外立刻响起看守人的呵斥,虽不是中原之语,但其中含义不问自知。
庞倩茹抛开了杂念,脚下一蹬,人如离弦之箭般疾行向前,两手轻拂,劲力吞吐,便听闷哼两声,守门的三水族人应声软倒。
“咦?”
这一下,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周围的三水族人都看了过来,进而围上。
三水部族的聚集地本就广阔,占地不小,稀稀拉拉的分布着着一顶顶帐篷,配以少数木栅、木屋,这边一动手,不需要刻意去看,方圆三十丈内的三水族人就能看个分明。
“这下有些麻烦了,不过既然动手,就没有办法了,孟大人跟好了!如今需在三水族高手反应过来前,先入大帐!”
叫了一声,庞倩茹索性放开手脚,真气四散,魄影螺旋,功法特性施展开来,三水众人一时竟难以近身。
孟青宾倒也干脆,二话不说的跟了上去。
前面,庞倩茹气势如虹,一名名三水人或被击飞、或被扫退,人影重重!
这般动静,很快就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混乱中,看守其他使节团成员的三水族人也被形势所惊,拿着兵器,也围了过来了,这三水地处苦寒,物资匮乏,更无工匠,铁质兵刃很少,而这些看守人却是人手一把,出了事情,当然要奋勇向前!
但这么一来,被他们看守的那些人瞅准机会,一些趁乱跑了出来,也有胆小怕事的,缩在帐里,对外面的情形不闻不问。
跑出来的人分作两股,一股四散而逃,根本没有目的,还有几人见到了庞倩茹与孟青宾,则是缓缓靠了过去,抓住时机,这里面就有狄艾、赵参和钟炎。
庞倩茹一路疾驰,拳打脚踢,以真气、气血为刀兵,在三水族人的阻碍下,开辟了一条道路,看似混乱,其实每招都以心拿捏、以意驾驭,狄艾等人靠过来时,她心念一动,四散的气浪就生出一片豁口,将几人摄取进来,安放身后。
就这样,短短时间,一行人这般前行,眼看就要逼近三水大帐,半空劲风袭来,三水族中高手终于出手了。
霎时间,魄影流转,气浪翻滚!
………………
“大汗尽管放心,大瑞根本不能将咱们如何,反倒是柔罗人就在左近,不可轻易得罪,不然就是灭族之祸啊!与之相比,杀一两个中原使节,不过小事。”
大汗帐里,中原奴赫逻缕在诸多三水贵族面前侃侃而谈,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对此,他本人亦是颇为得意,遥想被抓来的时候,不少同伴宁死不从,骨头越硬,下场越惨,只有他抓住机会,如今贵为大汗家奴,虽比不上寻常的三水族人,可在奴隶里却是一号人物,自觉有头有脸。
几年前,随着三水部的扩张,与柔罗有了冲突,与大瑞也有了联系,赫逻缕又一次抓住机会,展现胸中一点墨水,他对天下大势并不了解,对柔罗和大瑞谁强谁弱也不清楚,可凭着一张嘴,却展现出来一定的“大局观”来。
究其根本,其实就是八个字——
投人所好,褒柔贬瑞。
这原因也很简单,大瑞远在南边,和三水部隔着大半个大漠,就算再厉害,三水族内一样难以知悉,与此一比,近在咫尺的柔罗就不同了,哪怕只分出一支骑兵,都能让整个三水部心惊胆战。
只要摸准了三水人惧怕柔罗这点,加以发挥,赫逻缕就不愁会出错。
这次也是一样,大瑞派出了使节团,那又如何?
抱着这样的想法,再看那侃侃而谈的多鲁巴多瓦,赫逻缕就生出轻视之感,觉得这个人看不透形势,不知道老汗已经不想打仗了。
“父汗,大瑞地大物博,有诸多贤才,当今皇帝更有励精图治之念,又有王甫这等大儒辅佐,而今定计要攻柔罗,乃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算我三水并不出兵,只要摇旗呐喊,让大瑞与柔罗斗上就行!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柔罗再强,也要元气大伤,那时就是我三水的机会!”
多鲁自然不会知道赫逻缕心里的念头,等对方话音一落,就开口说着,是他促成了这次中原使团北上,没想到回到族中才发现,那位三水老汗的身子越来越差,又不知怎的对赫逻缕和速该近乎言听计从,本来说好要利用大瑞之力的,现在竟然连谈都不愿意谈了。
这怎么能行?
“二弟,你太想当然了,大瑞是不是虎,还两说呢,我听赫逻缕提过,中原人……”大王子速该开口了,他是名身材敦实、体毛旺盛的中年男子,“武勇不行,一杀就死,根本不是柔罗虎狼的对手!”
“这只是片面之词……”多鲁闻言摇头,正要继续说服,帐外却倏地响起混乱声响,又一名族人急冲进来!
………………
同一时间,在三水族聚集地五里外的山上,邱言与邱安正站于山顶,俯瞰下方。
视野中,一条分叉长河贯穿大地,河边为林,林与水的夹角处遍布帐篷、木屋,便是三水人聚聚之地了,再向远方眺望,乃是片冰原,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泛光。
“在那冰原深处,竟有股浓郁的文思徘徊不去,满含眷恋之意……”看着看着,邱言眯起眼睛,露出一点思索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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