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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游的态度有了明显变化,将姿态放低,有种平等相交的味道,本来充斥眼中的妒火、怒火,都已消散。

“之前多有得罪,请邱兄恕罪,其实不是我赵游心胸狭窄,而是困了几百年,难以与阳间联系,难免烦躁,因而失了常性、本性,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他言语诚恳,一副后悔模样,仿佛真在自省,要和邱言解除误会。

不过,邱言有心魔身为根基,此时虽未放出心魔碎片,却对他人情绪洞若观火,知道赵游经历惊讶后,已经平静,将心神情绪全部收敛,半点都不泄露,才让怒意和妒意不见了踪影。

但是,这并不代表对方放下了心中恶意,恰恰相反,如此表现,体现了赵游对情绪和心境的掌控,说明其人对邱言的恶意不仅未去,反而更盛。

如果不是心中有鬼,何以将情绪全部收敛?

须知,魂体散发出的情绪波动,不只有恶念,还有善意,如此收敛,显是为了掩饰,如果一般人没有想到这些,也就被蒙混过去了。

邱言没有点出来,顺势而为,但是心里却生出种种想法。

“这赵游先前所为,已算是和我结仇,他亦明白这一点,所以不会善罢甘休,应该还有其他谋划,不过,我如果想要报复,没有必要将之如何,此人被困这里,心志早已扭曲,对他来说,永世沉沦于此,比什么报复、惩戒。都要来的恐怖!”

邱言已经抓住了赵游心中的大恐惧、大恐怖,自然也就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走走说说,两人重新步入竹林,赵游是心怀鬼胎,而邱言却是顺势而为。用言语去旁敲侧击,从而搞清楚情况,收集情报。

聊着聊着,邱言故作无意的问道:“不知那屋中的老先生,是什么来历?”

赵游摇了摇头,道:“赵某来此已近三百年,刚到这里,先生就已坐于屋中,这几百年来,从未出过屋子。平日也不多言,是以无人知晓来历,不过先生博学多才,赵某等时常受其教化,若先生能出此处。无论是哪一国。都要奉为上宾。”

“哦?看来阁下与诸位同仁,在这里获益匪浅,”邱言眯起眼睛,继续问道:“不过,这山丘不大,难道几百年来,诸位只能被困一隅?”

赵游摇摇头,回道:“这倒不是,此山山顶有一洞,别有洞天。与阳世无异,不过却是虚幻,可解一时忧患,却难平心中忐忑。”

“与阳世无异的虚幻?那就是幻境了,幻境是意念构成,能迷惑心智,但如果事先就知道是意念构造,在其中生活的再美满,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想着想着,邱言点了点头,转而问道:“说起来,阁下被困许久,可曾想过脱困,又有什么能够脱困的法子?”

听到这个问题,赵游的心境猛然波动,连情绪波动都没能完全锁住,泄露出来一点,但旋即被他控制。

不过,只是这一瞬间泄露出的情绪波动,就足以被邱言捕捉,并从中找到一些端倪——

赵游的情绪波动中,夹杂着怒意、妒意,但除此之外,还有股强行压制的狂喜,隐隐有种按耐不住,随时想要动手的冲动。

这一点,引起了邱言的警惕。

与此同时,赵游却露出寂寥之色,叹了口气,做出沧桑模样,语气低沉的道:“这也是命数,被困此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估计直到魂灭,我等都没有可能离去了,再说了,即便离去,几百年都过去了,肉身早就腐朽,只能入冥……”

说着,他摇了摇头,看了邱言一眼:“我等比不得邱兄,邱兄你未被士林同化,此来乃是如古时大儒一样,前来探索士林真谛,一旦三关得过,立刻就能回返。”说着,他流露出羡慕之色。

邱言微微眯眼,分析着对方话中真伪,同时道:“话虽如此,但想过三关并不容易。”

“这是当然,我亦只是听过三关之名,不知其真意如何,听说十人入关,存之不足一二,但总归有个盼头,哪里像我们!”说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

邱言沉默起来,分析归纳,渐渐总结出了一点脉络。

“这赵游并不知道,我是意外来此,对所谓闯三关毫无概念和了解,所以他的话有很大可能没有作伪,也就是说,那个不知内容的闯三关,应该能让我离开此处,但是赵游刚才泄露出来的情绪波动,耶透露出了其他信息。”

想着想着,邱言打量了赵游一眼。

“此人心中的喜意,可能是认为能够教训我,又或者是认为有了离开此处的契机,无论是哪一种,都与我有关,必须小心留意。”

思绪间,那座茅屋已经近在眼前,赵游便住口不言。

邱言则理出了一点头绪:“眼下的情形渐明,既然有办法离开,就先试着进行所谓的闯三关,如果血肉身的神魂被困于此,也是气数,但总要争取一番,如果能借此多了解些秘辛,对其余两身也有帮助,除此之外,还要小心留意这赵游……”

带着这样的想法,邱言再一次来到茅屋跟前,不过,这次,他却在赵游的注视下,被邀入屋,与老人相对而坐,至于那赵游,却是行过礼后,就转身离开,一刻不留。

近距离的观察,才让邱言注意到,老者其实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苍老。

“如何?可曾想清楚了?”

待邱言坐下,老人闭眼询问,但不等邱言回答,又摆了摆手道:“是了,隔的时间太长,差点忘了规矩,在你做出决定前,老朽要先将三关之险与你说个清楚,让你心中有数。”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邱言的预料,但他自然不会阻止,就现阶段而言,和闯三关有关的事情,多多益善。

“三关具体是什么内容,老朽不能直接告诉你,但却可以告诉你其中凶险。”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三关之险,首先便是有去无回,只能前行,不可后退,一旦决意闯关,就再无回旋之路,不进则失!”

在老人说话的时候,周围文思聚集过来,与其话语相应,构建出紧迫、恐怖、未知的气氛,一点一点的充斥周围,渗透人心,令邱言意识到其中凶险。

紧接着,老人继续道:“三关极难,倒不是说难以通过,而是难以捉摸,有可能历经艰辛,却因为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决定功败垂成,而失败后,下场更是凄惨,远超常人想象。”

与这番话相应的,是一种阴冷气息,从地上窜出,在邱言身上蔓延,邱言立刻就意识到,这是构成茅屋的一缕意念,蕴含着对未知的恐惧和对失败的畏惧。

恐惧、畏惧,仿佛种子一样,在心中扎根,不断成长,让邱言的心弦绷到极致,他试着驱散,却发现难以如愿!

另一边,老人说着,忽的抬手指了指外面:“你当已看到此处,这诸多儒生被士林同化,其意识、意志,本该被整士林世界破碎,化为星星点点,融入其中,不复自我,但凡事都有一线生机,老朽所在的这座山丘,就是他们的存魂之地,是那一线生机。”

邱言并未插话,静候一旁,他知道老人提起这些,不会毫无来由。

果然,老人随后接着就道:“你如果放弃闯关,就可以留在这里,避免在三关中九死一生,虽然难以出去,却可保住自魂不灭,此山之中有幻世,与阳间一般无二,红尘世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其实本无区别。”

他的这几句话,以奇特的韵律说出,声音微颤,有种润物细无声的意境。

邱言虽然始终警惕,但依旧难以避免,心境之中升起求安求静的念头,更从红尘真假的一番话中,品味到人道之理,隐隐有所感悟!

“红尘世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唯心所感……”

刹那间,他仿佛看到了温柔乡,感受到了家中温暖,看到了舅父、姨母,以及一众亲人正在呼唤自己,甚至连早已死去的父亲邱宗林、母亲刘氏都显露身形,朝自己走来。

老人对三关的一番描述,带来紧张、恐惧和畏惧,眼前的亲情、温情却抚慰心境,对比之下,显得格外珍,哪怕知道这些都是虚幻,可邱言依旧生出一点眷恋。

而心底,却有一点明悟渐渐展现,仿佛即将明白虚实真谛!

“世间万事万物,看似存在,其实虚幻,他们的意义,只是在人的心中生出相应的情感、意识和记忆,当你去看他们、思索他们的时候,对你来说,他们才有意义,你没有看他们,心理不曾存在相应概念时,他们也就等于不存在,这真真假假,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何必拘泥?”老人虽闭着双眼,却仿佛能看到邱言表情,含笑点头。

但就在这时,邱言突然浑身一震,摇了摇头,眼中泛起坚定之色,意念凝聚,在魂中汇聚成剑!

慧剑!

剑光冷冽,剑身坚韧。

老人的笑容顿时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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