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官城西的印染作坊成品仓,噗通通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一堆布头中,爬出了三个人,和一只猫来。
咳、咳、咳……
刺鼻的染布让小木匠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紧接着他挣扎着往外爬,从杂乱无章的布堆中爬了出来,左右打量,有点儿懵。
这,是哪儿?
他左右打量,并不知晓此处是哪儿,有些慌张,而四眼却翻找到了线索,对他说道:“这儿是城西染布坊,离那个马原门楼子差不多几公里的样子吧,不远不近……”
这话儿刚刚说完,远处又有炮声传了过来,但听那动静,的确是有一点儿距离。
小木匠这才放松下来,忍不住喜悦地说道:“真的逃出来了?”
他之所以如此紧张,倒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害怕哪儿出了差错,连累了屈孟虎和四眼。
他这边身子一放松,突然间感觉到一阵呕意,从胃中翻腾而起,刚要张口说话,却“呕”的一声,哗啦啦,将先前吃下的那残羹冷炙给全部吐了出来,地上一滩酸水,散着说不出来的恶臭。
小木匠吐完之后,突然感觉脑袋疼得厉害,有点儿像是当初偷喝师父鲁大的酒,然后宿醉的那种感觉。
而旁边的四眼虽然没吐,脸色却也是惨白不已,他不断吸气,让那种不适的状态缓解下来,然后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屈孟虎最后一个爬了出来,他看旁边强行憋着的四眼一下,然后走到一边儿去,也哇啦啦地吐了一大堆。
完了之后,他扯过旁边的布条过来,将嘴给擦干净,然后说道:“这玩意说是风符,但其实就是利用奇门遁甲的生死门进行节点转移,也就是说,我们遁入到了空间的缝隙去,然后又给挤了出来,两者之间的环境并不一样,而我们身体的承受力却是有限的,所以在骤然变化之后,出现恶心想吐的难受感觉,是很正常的——你别憋着了,吐出来会好一些……”
他劝了四眼一句,那小道士犹豫了一下,方才转到了一边去,哇啦啦地呕吐出来。
小木匠瞧了一眼,哎呀,那小道士早上吃了蒜薹?
呃……
三人短暂休息了一会儿,屈猛虎让四眼去观察周围环境,而他则摸出一根沾血红线来,将那十八根刻了符文的木箭捆住,然后绑在了小木匠的周身之上去。
他双手持咒,最后点在了小木匠的膻中穴上去。
一对食指顶在上面,热流涌入其中,小木匠忍不住张开了嘴,长长地打了一个饱嗝来。
弄完这些,屈猛虎拍了拍小木匠的肩膀,说道:“行了,三天之内,那帮人绝对找不到你的气息——行了,炮声停了,他们估计准备进去核实了,趁着这机会,我们先溜到城外去。”
他起身往外走,而在仓门口的四眼则低声喊道:“糟糕,有人过来了。”
他们在这儿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有人来很正常,所以小木匠和屈孟虎并不在意,然而就在这时,两人却瞧见四眼整个人直接倒飞过来,重重地落到了那布堆之中去。
什么情况?
两人陡然心惊,而小木匠下意识地右手往上摸去。
当他瞧见一个素净的身影从库房门口陡然冲来的时候,没有再多犹豫,拔刀前劈了去。
尽管小木匠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但瞧见气势汹汹的架势,而且四眼一个照面就给踹飞了去,就知道绝不好惹,当下也是打起精神,努力应付。
他这边长刀拔出,满室生光,而对方手中却是一根拂尘。
这拂尘与先前那青城弃徒涂松的一般模样,猛然一甩,根根长丝宛如钢丝,上面蕴含的力量陡然袭来,让小木匠三两下就受不住了,节节败退。
旁边的屈孟虎瞧不过眼,抽了根木棒子来,上前纠缠。
他自小习练刀法,又多年修行,实力与小木匠有着天壤之别,终于抵挡住了那人的进攻。
而这时,大家才现冲进来的那人,居然是个女的,而且还是一个将近四十的女道姑,宽袍大袖,英姿勃勃,那身姿宛如矫捷的猎豹一般,而娇小的身体里,蕴含着极为恐怖的力量。
关键是她手中的拂尘,就跟那钢丝球一样,刷刷刷地几下子,弄得屈孟虎手中的木棒,变成了马蜂窝。
几个回合过后,屈孟虎手中的木棒终于光荣下岗,断成了几截。
小木匠瞧见,将手中的寒雪刀朝着屈孟虎递了过去,说:“拿着这个……”
这把刀落在屈孟虎手中,可比他这儿强太多。
屈孟虎也不在意,伸手来接,结果刚刚一摸那刀柄,便感觉针扎一样,赶忙退后,喊道:“这什么啊?”
他没有再去抓刀,而是与小木匠一起往后退去,而这时四眼也爬了起来,咬牙切齿地往前冲来。
那女道姑气势惊人,以一敌三,竟然有要将他们给团灭此处的架势,而就在此时,那仓库外面又进来一人,定睛一瞧,赶忙喊道:“师父,且停手……”
小木匠听这话儿耳熟,抬起头来一瞧,嘿,真巧了,那人却是湖州会馆苏三爷的女儿。
苏慈文。
屈孟虎瞧见,也是一脸惊讶,他自然是认得苏慈文的,只不过面前这女的,到底是真是假,他一时间也有些摸不准。
这事儿,着实也是有些太巧合了——写小说都不敢这么编,怕挨揍。
那女道姑听到苏慈文的话语,停了下来,皱眉问道:“你跟这几个小贼认识?”
苏慈文指着小木匠说道:“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过的,将我从那邪祟手中救下来的鲁班传人甘墨甘十三。”
说罢,她又跟小木匠介绍道:“甘大哥,这是我父亲帮我找的师父,峨眉金顶的周白道长。”
玄门之中,崇尚男女平等,若是文本细分,则称呼男道士为乾道,女道士为坤道,取义六合阴阳,六合有分。男女相互之间,均以道友、师兄相称,长辈则叫做道长。
当然,有些地方,对于男道士,也称呼为“道爷”的。
她这般一说,四眼立刻出来,顾不得被那周白道长踹得倒飞的恩怨,拱手说道:“在下青城山弟子韩旭,见过周白道长。”
那道姑听到对方自报家门,皱眉说道:“青城山,韩旭?”
四眼恭恭敬敬地说道:“我师父道号锦屏,我有个师叔,道号‘黎屏’……”
周白道长听了,脸色一下子就变冷了下来,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原来是他的师侄,那我踢你这一脚,倒也不冤。”
话是这么说,但她脸上的敌意,也冰消瓦解,不复存在。
四眼低头,挨着这教训,不敢多言。
小木匠瞧见气氛转冷,上来打圆场,介绍了旁边的屈孟虎,虎皮肥猫那厮也贼兮兮地跑到了苏慈文怀里蹭来蹭去。
苏慈文一边抱着那肥猫,一边告诉小木匠,说这印染作坊是她父亲最近收购的产业,刚刚在整合,因为清静,所以她这两日跟着她师父在这儿修行,又问小木匠他们几个是怎么到的这儿。
小木匠简单解释了一下,苏慈文这才听明白,她惊讶地说道:“原来那几条街戒严,还有枪炮声,居然是因为你们?”
小木匠苦笑,没想到这位苏家小姐还真的是心大——事儿闹得这么大,按道理说,苏家这样的消息网络,应该是知晓一些风声的。
不过她出现在这儿,估计也是让那周白道长帮她除去身体里最后的隐患,所以才会闭关。
小木匠讲完,对苏慈文说道:“如今我们被盯上了,敌人有些多,所以我们得出城,就此别过吧。”
他准备离开,然而苏慈文却拉住了他,然后看向了自己师父。
她哀求周白道长帮忙,护送他们三人离开,毕竟那花门和潘志勇在锦官城内耳目众多,而且似乎还跟大帅府那儿达成了某种协议,想要出城,着实有些麻烦。
那周白道长并不肯节外生枝,却是装作不知晓,扭过头去。
苏慈文与这位周白道长的师徒情分显然没有那么单纯,她求之无果,便搬出了她父亲苏三爷来,然而那周白道长却冷冷说道:“我周家虽然欠了你父亲一份人情,但我答应收你为弟子,并且教你一身本事,已经足够了……”
她这般说,苏慈文却恼了,她直接开口说道:“也行,师父您且在这儿安歇,等我送完朋友离城之后,再来找您。”
说罢,她居然拉着小木匠等人往外走去。
小木匠出到了仓库外,回头瞧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周白道长,对苏慈文低声说道:“我们这一次惹了大麻烦,敌人有点儿多,你先回吧,我们自己悄悄溜走就是了。”
苏慈文不愿意,说道:“你对我可是救命之恩,现如今你落了难,我如何能坐视不管?”
小木匠硬着头皮说道:“我那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苏慈文浑身一震,直直地看着小木匠,身子有些颤抖地问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