辖区出了这等恶事,负责保境安民的民团自然得赶来,毕竟剿匪之事,还得靠这帮拿枪杆子的大兵哥来办。
这次赶过来的,正是民团新上任的官长,吴团长。
此人与吴半仙相识相交,迅攀了亲戚,正是有他撑腰,吴半仙方才能够无视小木匠的指控,逍遥法外。
小木匠对他很有成见。
不过刘家地位不同,特别是刘家大少爷还在省城领兵,那吴团长的态度更是不同,赶过来之后,与刘知义亲切慰问一番。
他先是痛骂了那望梁沟子的土匪一顿,随后告诉刘知义,他回城之后,立刻请示上峰,只要上峰同意,他立刻兵望梁沟子,将那帮土匪给剿个干净。
说完了这些,他又询问起了刘知义接下来的打算。
对于这位民团官长的承诺,刘知义一开始还是挺激动的,毕竟昨天经历了家破人亡的大变故,使得他心中满怀仇恨,恨不得跟着民团一起上山,去把那帮挨千刀的土匪都给宰了。
然而后面聊了一会儿,他却突然有些脸色白起来。
吴团长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刘知义回答,说可能是回想起昨夜之时的惨状,心中越难受。
当问起他接下来打算的时候,刘知义说这儿是待不下去了,准备去省城,投靠兄长。
那吴团长无比热心,说现如今世道不太平,若是他和小芽姑娘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候他可没办法跟刘家的大少爷交代。
所以他提出派两个兵,一路护送过去。
按理说这样的安排还算妥当,刘知义应该会一口应下,却不曾想这二少爷却显得很是深明大义,说自己这事儿,可不敢劳烦公家,要不然回头给他大哥知道了,一定会责怪他的……
吴团长极力相帮,但刘知义却不断拒绝,显得十分坚决。
那官长有些无奈,只有叹了一口气,说道:“素闻知仁老弟廉洁奉公,没想到果真如此。”
他不再坚持,又与刘知义聊了两句之后,便去找那胡保长,以及林一民警察。
等这些人都离去了,屈孟虎问刘知义:“现在到处都有些乱,路途劫道的土匪很多,倘若是有人护送的话,那是很不错的,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他知晓刘知义的性格,瞧见他拒绝得这般坚决,肯定是有缘由的。
而且绝对不是他推脱的那个理由。
众人散尽,这儿只有小木匠、屈孟虎和刘知义三人,被问及此事,刘知义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还下意识地望了小木匠一眼。
果真有故事。
屈孟虎多人精啊,自然晓得刘知义的意思,开口说道:“十三是我过命的兄弟,绝对信得过。”
刘知义此刻家破人亡,心中慌乱,能依仗的人并不多,而屈孟虎这人在北平就颇有名望,昨天还救过他一场。
他想来想去,在这危急的情况下,也只有此人能够相帮。
想到这些,他压低了声音,开口说道:“这位吴团长身边那个副官,我越瞧越眼熟,刚刚才想起来了,昨夜在我家杀人放火的那一帮人里面,有个家伙,跟他的身形,特别相像……”
听到这话,屈孟虎倒抽一口凉气,低声问道:“此话当真?”
刘知义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道:“此事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我如何敢乱开玩笑?”
屈孟虎徐徐吐出一口气,说:“若是如此,那你可能真的不能在这儿待着了。”
刘知义点头:“对,如果昨天来我家杀人放火的那帮人,除了你说的那个张启明之外,还有这位吴团长的手下,那么我和我妹子,可能会十分凶险;他们回头,说不定真的就会杀人灭口的。”
真正能够做出这等凶事,杀人灭口,也是寻常。
屈孟虎说道:“你有什么打算?”
刘知义说:“我先前准备将家人下葬之后,再行离开,但现在不行了,我想要走,越快越好,等到了省城,找到我哥,再让我哥出面来料理这后事。”
他之前是个学生,象牙塔里,现在遇到这样的变故,只能想到他那个从军的大哥。
屈孟虎想了想,说:“好,你对外面说你不能处理这些事情,得你哥出面,操持丧事;至于这边,先让你们刘家的亲戚、族老们来张罗,你和你妹子去通知——不过,这路上那帮人可能会下黑手……这样吧,我来护送你和你妹子去省城,找到你哥为止。”
听到他的承诺,刘知义忍不住伸手,紧紧握住了屈孟虎的臂膀,眼眶含泪,说道:“老八,别人都叫你赛孟尝,我还没有体会,今日患难,我方才知晓,的确如此。”
屈孟虎笑了,说嗨,举手之劳,不必多言。
他们这边商定完毕,刘知义走过去,与浑浑噩噩、懵懂无知的刘小芽跪在一起,继续哭了起来。
屈孟虎瞧见左右无人,这才对小木匠说道:“谁也不知道,你那师叔居然还会杀一个回马枪,把刘家给抢了,如果他真的是跟吴团长勾结在了一起,那么你这边,恐怕就很有危险了,而且吴半仙那家伙,最近恐怕也不会露面;所以不但刘知义得走,你也得暂避风头才行。”
师父鲁大之死,若要追究,一个张启明,一个吴半仙,这两人都逃脱不得。
不过现如今他们跟民团的吴团长勾结在了一起,江湖人肯定敌不过当兵的,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得暂避锋芒才行。
小木匠问:“我跟你一起走?”
屈孟虎摇头,说不必,你跟着我们一起,目标太大,还不如单独离开,我这边还能够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力。十三,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对你也并不有利,所以你得走,先去渝城暂避风头,至于这仇,到时候我跟你一起报,如何?
小木匠问他:“你护送他们去省城,还跟着回来么?”
屈孟虎摇头,说刘知义的大哥也是当兵的,咱们这些江湖人,尽量别跟着参合,更何况我也有事——十三,实话告诉你,我去滇南,其实是去寻一仇家。那仇家我两年前就打听到了的,他极有可能,与我屈家灭门一案有关,但我一直都没有勇气过去探寻……
听到这话儿,小木匠不由得热血激动,开口说道:“我与你同去。”
屈孟虎笑了,说不,我过去,不是与人干仗,而是调查,暂时还用不着你,而且……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这一次下墓,也并非没有收获。
说罢,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本薄皮书本来。
小木匠低头瞧去,但见那封面上,有人用狂草书写五个字,因为太过于潦草了,小木匠只认识两个字。
一个字是“子”,一个字是“天”。
“子天……啥?”
屈孟虎微微一笑,有些得意地说道:“这册手抄本,便是《墨子天机篇》。”
听到这名字,小木匠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来:“真的有墨子天机篇?”
屈孟虎说道:“那是当然,不过这里面讲的,并非是什么修行之法,而是墨子,或者说继承他学说的后人,对于天地至理的运转,以及对于法阵之术的理解与认知。这里面的许多至理,颇为深奥,我偷空瞧了一眼,起初觉得艰涩,就好像是那一团乱麻,无从下手,然而后面回味,越觉得意味深长,微言大义——有了这个,我便有信心去面对那个仇家,并且将当年灭门惨案的所有敌仇,都给抽丝剥茧,一个一个地找出来……”
他信心满满,小木匠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对他说道:“还是那句话,只要用得上我,一句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屈孟虎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嘻嘻一笑:“那是当然,抓壮丁的事儿,少不了你。不过咱们不是生离死别,我只是去探探路,回头还是会来找你的……对了,我此番行程,比较曲折,不好带着那只肥猫,你先帮我养着,可以么?”
小木匠有些为难,说好倒是好,但那肥猫凶得很,恐怕不太听我招呼。
屈孟虎却说道:“无妨,那小畜生虽然生性乖张,野性留存,但也不是没有弱点,我学过驯猫的手段,在它那项圈里动了点手脚……”
说罢,他摸出了一根小拇指粗细的铜短笛来,递给了屈孟虎:“它若不听话,你拿着哨子,吹两声长音、一声短音,一次不行,就吹两次;这声音一出来,甭管那家伙是丛林小霸王,还是吃人猛虎,都得趴了窝,乖乖听你的话。”
小木匠将信将疑,接过来,学着吹了两回,等屈孟虎确认无误之后,将其收起。
他又问:“那……它叫个啥名字?”
屈孟虎想了想,说道:“就叫虎皮吧。”
小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