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办完事还回王府后,便一直守在主院外来回走动。
即便面上着急,可也根本去敲主院的门。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天都快暗下来的时候,才听到身后不远处的门被打开,赶紧回头一看,便见到自家主子出来了。
正想上前禀告事情,却发现自家主子手心鲜血不断滴落,定神一看,那掌心血肉翻滚。
风声顿时大惊失色,见到自家主子神色阴郁,一言不发靠在轮椅上,任由鲜血不停的往外淌。
顿时,风声想说的话被哽在喉咙中。
陆沉不甚在意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二人到了主院外,陆沉才开口道:“怎么了?”
风声踌躇半晌,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最终还是在主子淡漠的眼神中说道:“主子,找到东方了。”
陆沉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冷然:“在哪?”
“西珈鬼林。”
金陵城外五十里,一辆马车飞快的疾驰,堪堪避过横斜的树枝,马车歪了一下,将车里的人甩了个七荤八素。
东方原本就是一身的伤,被甩了这一下顿时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驾车的人是一个少年,一边驾车一边对着马车里的人道:“先生,您忍着,等我把后面的追兵甩掉就行了。”
东方捂着伤口,单手拽着小窗堪堪坐稳,将喉咙间翻滚的血沫吞了下去:“无事。”
待彻底坐稳后,他又问道:“信送出去了吗?”
少年专心驾着马车,再一次避开路上横着的树枝后抽空回道:“放心吧,叶子已经连夜出城了。”
他们今晨趁着金陵城换防的时候悄悄出来的,可没想到刚一出城便被银甲卫围攻,想来是陆沉故意露出破绽将他们引出来的,还好萧铎当时安排了人将银甲卫缠住他们这才得以脱身。
现在最主要的便是回到大焱,他必须将这个消息带回大焱……
只是,这个念头刚出,下一刻便听见外面驾车的人一声惨叫,然后马车便被一股大力从四处撕开。
他残破的身躯随着四分五裂的马车坠落在地,撞到一旁粗壮的大树,然后落在地上还未缓过神的时候,便被风声用长刀抵住了脖子。
“东方,你这条贱命可真难收啊。”陆沉从马车上堂而皇之的走了下来。
风声低首垂眸,对于自家主子能走这件事情完全没有任何的诧异。
风声躺在地上,咳出一口血:“这条贱命劳摄政王挂念,真是荣幸啊。”
陆沉冷笑一声,抬脚踩在东方的胸口:“知道本王挂念,那你跑什么?”
“不跑难道等着王爷杀了我?”东方被踩的喘不过来气,喉咙中被一口血堵住,仿佛破旧的风箱不停的粗喘着。
“原本想留你一命的,可惜……”陆沉居高临下的看着东方,目光阴郁:“你偏要找死。”
血沫从嘴角溢出,东方忍受着胸口传出的剧痛,抬头和陆沉对视,眼底是抹不开的恨意:“好个虚伪的摄政王,明明是你想让我去替你确定她是不是帝姬,现在却又怪我将实情告诉她了?”
“告诉本王,你都说了些什么?”
东方嘴角止不住的抽搐,却仍旧不肯求饶,只是恨恨的盯着陆沉:“她该知道的,我都说了,陆沉……不管她是谁,也不管她现在是什么身份,你都配不上她,我告诉你,你瞒不住的……你休想将她藏起来,桑丞一定会知道的,到时候,陆沉……你觉得桑丞会放过你?”
脚上的力道再次加重,东方被踩的忍不住鲜血破口而出,胸前的伤口崩裂,鲜血霎时从伤口处蔓延,将陆沉的鞋底染红……
东方疼的全身止不住的蜷缩,鲜血像不要命似的不停的喷了出来。
“瞒不住?呵……”陆沉嗤笑一声:“本王何时说要瞒了?还是你以为你联合萧铎做的这些事,本王不知情?”
东方眼底闪过一丝骇然,心底闪过不好的念头,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着陆沉冷笑道:“萧铎派去送信的人,叫叶子吧。”
他徐徐的说着话,脚下的力道却从未放松,下面东方的胸口已经被踩的凹陷进去,整个人疼的不住的抽搐,指间紧紧的抠着地面,陷进泥土里。
可陆沉犹嫌不够,他冷笑的盯着东方,下一刻竟从风声手中接过长剑,剑尖在东方的喉咙上重重划过,鲜血横流,东方连惨叫都未发出,喉咙便被割破……
东方四肢不停的抽搐挣扎,可却再也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可即便如此,却也掩盖他内心的颤抖,怎么可能……他明明是以自身为饵,将陆沉引过来,就是为了让萧铎的人将那封信送到桑丞手里,可陆沉为什么会知道?
“敢明着算计本王的人不多,你东方算一个,不是想见桑丞么?想将洛洛的事情告诉他?想借着他的手对付本王,可惜啊……你再也没有那个机会了。”陆沉显然已经被激怒,脚下的力道失去了控制,带着鲜血的剑尖还不时的在东方的脸上脖颈上比划,时轻时重,偶尔带出一丝血痕。
他一共在东方周身划了八十多刀,深浅不一,新伤旧伤之下,东方只剩下以最后一口气。
他有气无力的睁着眼,枯青的嘴唇上下开合,似乎想说着什么,可奈何发不出一点声音。
陆沉笑容残忍又邪魅:“这八十一刀我本王替洛洛还给你的,东方,这世上的罪孽不会因为时间被抚平,血债是要血来偿还的,既然你不懂,那本王便亲自教你!如何认罪!”
说完,他将长剑扔给风声,吩咐道:“将他带回去关起来。”
风声应了声 是,然后问道:“要救吗?”
陆沉缓缓走到轮椅上坐了下来:“不必,吊着口气到时候能去丹霞关赎罪就行。”
银甲卫将东方半死不活的身躯拖到囚车内,然后一路拖着回金陵,其余的人则将这里收拾干净,残碎的马车,一地的鲜血……
哗啦一声,大雨倾盆而落,将鲜血冲刷干净,混入湿漉漉的泥土中。
奢华的马车以及身后紧跟着的银甲卫飞快的离开了,不远处躺着的少年被大雨淋醒,然后跌跌撞撞的跟着回了金陵。
风声带着斗笠,骑马跟在马车身旁,看了一下漆黑的远处,随即对着车内道:“主子,那个人醒了。”
马车内的陆沉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风声又道:“那要提前将萧铎抓起来吗?”
“不必!”陆沉道:“将他的那个婢女抓去慎刑司就行。”
风声大抵明白了,那位婢女带着高密的信出城,一看就是萧铎非常信任的人,而且据线报来说,那个叫叶子的婢女在萧铎心中的分量可谓十分重要。
下一刻,风声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眉心一挑:“可是主子,一旦金陵清理大焱暗卫的消息传出,若是桑丞再派人过来,该如何?”
陆沉冷笑一声:“九星连珠之日就快到了,桑丞不会离开大焱的。你同韩尧审问的如何了?”
风声回道:“逐月咬死不说,不过属下查到,前一晚,三皇子侧妃……就是王妃娘娘的长姐,去过贺府,去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回来的时候便带着一个婢女,而且那日那个婢女进入大理寺的时候,用的是也是三皇子的玉佩。”
“这样啊……”陆沉淡淡的应了一句,却没有说完。
风声心中忐忑:“那……要将人抓起来吗?”
“卸一支胳膊连带着玉佩,送到我那侄子的府中吧。”
冰冷的声音透过车帘传出,风声应了声是,然后一路向前,主仆二人再无交谈。
受了重伤的少年在大风大雨中一路狂奔,偷偷在沿途的客栈外偷了一匹马,等他终于回到寒泉山庄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他刚从角门进府, 便直奔了主院的卧室。
彼时萧铎正懒洋洋的躺在房间内,听属下汇报今日起养在远处的那珠花的情况,陡然听到外间一阵仓皇杂乱的脚步声,下一刻那边见到元宝出现在门外,浑身是血,面色苍白。
回来的赫然是昨天带着东方狂奔的赶马车的少年,元宝跪在地上,单手撑着门框:“主子……”
元宝居然回来了。
萧铎赶紧从床上跳了下来,对着一旁的管家吩咐道:“快,将府上的大夫叫过来。”
元宝摆手道:“主子……不好了,摄政王……”
萧铎不在意的道:“我知道,没事,原本东方就是自愿去做诱饵的,陆沉一直在就是在找他,他回不去了,没关系,该送的信已经送出去了,你先治伤……”
元宝吐出一口鲜血,而后焦急的道:“不是……主子,是叶子……”
“叶子?叶子怎么了?”萧铎变了声音。
“叶子被摄政王抓起来了,他的故意是,咱们的一切行动他都知道。”元宝拼着最后一口气,慌张的道:“他不仅抓了叶子,而且……他还知道您和大焱太子殿下有联系,主子,要不您快走吧,趁着摄政王还没派人过来,您快走。”
萧铎一听,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他怔愣一瞬,然后露出一丝苦笑,拍了拍元宝的手:“元宝,你觉得,摄政王和你谁先回城的?”
元宝喘着粗气,想了一下:“自然是他,他坐着马车走了好一会,奴才才醒的。”
“是啊,他比你先回城,都没派人过来抓我,可见……”萧铎苦笑一声,叹了口气:“他是知道你主子的的软肋在何处,我根本……跑不了啊。”
说完,他让人将元宝扶了下去,然后独自一人出了山庄,朝着王府的方向而去。
另一边,大焱皇城,东宫太子府。
穿着黑色禁军服饰的男子匆匆的迈上台阶,又经过几处转角,身旁高楼瓦房,鳞次栉比,他步履匆匆,路上的侍女太监不时停下给他请安,都喊一声拜见千忍将军。
若是平时,他大概会平淡的回应一句,但现在他面容焦急,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待抬头的时候,身影已经出现在远处。
千忍走了许久,好容易到了府中的书房外,却被守在外面的侍卫告知太子此刻去了帝姬的碧宵宫。
他蹙了蹙眉,碧霄宫。
今日不是十五,殿下怎么又去了碧霄宫,这些年,殿下经常去碧霄宫一个发呆,那是桑洛帝姬生前所住的宫殿,自从她战死后……碧霄宫便被殿下给封了。
没有人能进去,即便是打扫殿下也是亲自动手,最开始的一段时间,殿下在那里待了整整三个月,后来还是圣上亲自过去将殿下给拖了出来。。
然后交谈许久,殿下才重新振作起来,对一个叫做东方的发了绝杀令,然后……便是只有每月十五便会去碧霄宫待一晚。
按常理来说,殿下和帝姬是亲兄妹,虽然二人从前算不得亲厚,但是帝姬的死却给殿下不少的打击,碧霄宫中谁都不让进,第一年桑月帝姬不小心闯了进来,殿下虽然当时没说什么,可第二天桑月帝姬便落入天雨湖被淹死了。
别人不知道,可他很清楚,那是殿下亲自动的手。
也就是在那一刻,千忍才发现这一切的不同寻常,殿下似乎对于桑洛帝姬十分不同……可具体不同在哪,他想不明白,看着殿下血红的神色,他浑身打了个冷颤,不敢细想。
虽然万般不愿,但此刻事态紧急,他顾不得惜命,还是脚尖点地,飞快的穿过围墙朝着另一处宫苑而去。
一炷香后,千忍站在碧霄宫内的院子中,穿过旁边的一道拱门,一条约莫十米长的小道,小道以石子铺成,两边种植着各种花草,此时正值剩下,花草茂盛,引的不少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可他无心观赏,快步走到小道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巨大的院子,一眼望去,前方不远处一株巨大的佛铃树紫色的花藤遮天蔽日,细小的花瓣细细密密将刺眼的阳光隔绝,树下一处摇椅上,躺着一个身旁深紫蟒袍的年轻男子。
似乎是听到了声音,那男子原本闭着的双眼微微一簇。
下一刻,一株带着杀气的佛铃花串便划过千忍的肩膀,黑色的衣袖被划破,带出一丝血痕,千忍赶紧跪下:“殿下饶命。”
被叫做殿下的人依旧闭着眼,单手挡着额头,纹丝未动,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说。”
声音毫无起伏,淡漠如霜。
千忍赶紧道:“殿下,金陵发生异动,暗卫全部失联,还有……”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吞了吞口水道:“云知禾遭遇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