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毅从自己遐想的场景里回过神来,发现韩楚并没有提什么建议。
“话说回来,本帅观韩先生治军有方,最近和马家堡几次小战,韩道友本部人马能做到不扰民、不惜命,这是何故?”
“治军有三宝,严整军纪,优厚待遇,精神建设。”
“此言何解?”
“每到一批新兵,前三十天我只让他们做两件事。白天列队踏正步,晚上熬夜学认字,十点灭灯休息,早上六点起来继续操练。”
“不教他们枪法、格斗?而且一群大头兵要认字干嘛?”
“要让他们不奸淫掳掠,总得把军纪教会了。没有思想武装的部队,打不了硬仗,靠一群**,推翻不了朝廷。”
朱毅敏锐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什么思想?”
这是军权之争,社稷神器不能假于他人之手。
“是为何而战的问题。现在义军奋起,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终归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仗。要让他们知道,他们要去推翻贪腐的朝廷,解放处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
朱毅眼底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异色,“先生可是为我军立了军魂。”
“谈不上立军魂,终究还是要为大帅所用,毕竟供养这样的强军,耗费的财货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朱毅心底刚刚升起的忌惮消退了少许,也对,人事权和军饷都牢牢控制在他手里,韩楚再怎么折腾,也翻不起天来。
只是要开始防备他功高盖主了,毕竟韩楚能力杰出,又有这么一批本部人马,取得战功的速度非常快,那群想建功立业的莽夫,肯定会拼命挤进韩楚的体系,到时候兵权易主,那就不好玩了。
“韩先生如何看待马家堡?”朱毅问道。
“马家堡手底下唯一重镇,就是他们本堡。那是他们马家几百年的基业,易守难攻。幸好规模并不大,慢满打满算只能容纳一万兵甲。”
续道:“请大王亲帅精兵两万,乘他们不备,将整个马家堡围起来。我带着骑兵在外面打援,待扫平其他地盘,再合兵一路。”
“灭了马家堡之后,韩先生需要什么封赏?”
韩楚笑了笑,又是一次试探。
“灭了马家堡之后,大帅就是苏州之主,进可夺天下,退可讨封王。韩某人就不掌军权了,学学项老哥,重新做个侠客就好。”
朱毅意味深长地说道:“韩先生走了,还有何人能独当一面?”
刘轩文终于能插一句嘴,“我门下有一人,名叫洪岳山,善骑射,识兵甲,能当大任。”
韩楚笑道,“那便最好,这次出击,我本部的两千精锐步卒就交给他指挥,配上大帅的攻城器械,打几个大户人家的庄园试试水。”
刘轩文笑了,他手底下一连出了两个能人,名声打起来了,以后就会有更多的人投向他。
朱毅笑了,兵权收回来,他睡觉也能安稳许多。
韩楚也笑了,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
马家堡除了本堡之外,还有许多大型村镇支持。
不要小瞧了这些村子,他们名义上是村子,实际上全村都有一个共同的祖宗,姓同一个姓。
一个大村庄就是上千户人家,近万的人口,村子没有围墙遮蔽,里面却是森严堡垒,选出上千青壮乡勇,配上马家堡的兵器,便是一只不可忽视的力量。
像这样的大姓族宗,马家堡手下足有六七个。
其中以徐氏、赵氏、王氏三宗人数最多,最为悍勇。
平时为了一条水渠,就能弄出上万人群殴的场面,伤亡接近数百人,地方官府都管不了。
通往徐家村的土路十分泥泞,一支吹吹打打的队伍在上面艰难前行。
队伍中间,八个壮汉抬着一架藤椅,藤椅上面坐了个红衣美妇,她后面打着一面旗帜,上书“玄清道极娘娘”。
一个气质阴柔的男子贴了过来,他不是太监,应该是修炼了某种魔功。
“师姐呀,这路是徐家村的人凿成这样吧,他们不是自找麻烦么?”
红衣美妇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就是这样,官府才下不了决心,请不来朝廷官兵围剿。”
自从杨雄死后,她的日子一天过得不如一天,朱毅军竟然不是像其他义军一样,抢一把就走,而是建立自己的地盘,开始蛰伏、待机而动。
这样一来,她的邪教就揭不开锅了,偏偏上头和慈航静斋斗得越发凶狠,急着用钱。
只能去找一些愚夫愚妇化些缘。
倏然,红衣美妇右眼皮跳了跳,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猛然朝左边一看,只见一群骑兵踩着农田,朝她冲了过来。
他们来势甚急,转眼就到眼前,迎面而来的就是一波弓箭抛射。
箭如雨下,又没有地方遮躲,一个呼吸就死伤数十人。
“快跑,入村!”
“师姐救我!”
红衣美妇转头一看,只见她师弟腿上扎了两根箭矢,动弹不得。
怒骂一声,“废物!”
还是不得不救,提起他的肩膀,施展轻功,朝徐家村奔去。
追赶她的,是一个浑身罩着红袍,脸上戴着红色面具的持枪少女。
距离迅速拉进,红衣美妇回首一看,觉得有些熟悉,也没时间多想,掷出三枚飞针。
少女长枪一挑,磕飞银针,胯下枣红骏马一阵嘶鸣,速度再次提升。
红衣美妇也无办法,只好把师弟丢下来,独自逃命。
然而少女看都不看,继续追击美妇。
阴柔青年刚刚逃出生天,忽然一柄长枪刺来,将他钉在地上。
“看好他,等我回来亲自审问。”韩楚吩咐道。
丢下累赘,红衣美妇一路逃到村庄路口,只差一步就要进村,忽而侧方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啸声。
是暗器!
红衣美妇避之不及,连忙扭转妖娆的身姿,却不想撞上了少女的银枪。
送了性命。
大仇得报,杨莺儿掀开面甲,一阵怅然。
忽而感觉到一阵杀机,前方村落里,探出了数不胜数的弓箭手,村口大树下,不知何时蹲着一个白胡老者。
他敲了敲旱烟杆,咳嗽两声,“你们的恩怨,徐家人不想知道,但是你们踩了我们徐家的晚稻,这件事怎么说?”
“我们出来地急,身上只带了一些金子。”杨莺儿娇声呖呖道。
“金子?现在是什么时节,莫以为老汉不知道。金子花不出去顶屁用!”
“那你们想要什么,我回营去取就是了。”
“你们是朱毅的人吧?回营之后,指不定就带人来打我们了,让老汉怎么相信你?”
杨莺儿气急,她哪里对付过,现在的情况?
韩楚笑了笑,走了过来,取出一张纸票。
老汉皱起眉头,“都说了不要金银,你给我银票顶什么用?”
“不是银票,是盐票。村长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该知道盐票认票不认人,就算你们明目张胆造反了,也能用盐票换出精盐来。”韩楚笑道。
老汉接过盐票,瞧了瞧,是真的,而且上面的数字有些晃眼,干咳几声,一挥手,弓箭手退走了。
挤出张笑脸,“二位是贵客,老汉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
韩楚一抖衣袖,拿出一包陈下生产的高级香烟,抽出一支,递了过去,“鄙人韩楚,想要借村子里的刑堂一用,还请村长给个面子。”
村长接过香烟,闻了闻,笑道:“那就跟我进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