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楚老早就跑路了，把沈文霄留在那，让他好好见识见识女人的可怕。
鬼雾森森，雷光乍现，从冥狱通往大周太祖皇陵的路，只有一条。
那就是找到冥河，顺流而上，直到尽头。
找到冥河并非难事，冥河上的鬼物对其他人是个大麻烦，对上身怀九霄神雷的韩楚，连纸老虎都算不上。
但冥河之上，雷光之中，他的眉头依旧紧锁着，“虚弦月……本来以为她和风无烈没有什么区别，现在却是我想岔了。”
右手轻拂，卷出一片泛着白光的云球。
捏泥巴一般，韩楚费了些许精力，捏出来一个和神似虚弦月极为神似的小人。
又挥出一道法诀，小人的身体砰得炸开，化作一片次序分明的世界。
无边无垠的上界高高在上，直接联系着下面灿若星河的三千世界，而这三千中等世界又各自掌控着像这片世界一样的人间。
每一个世界的间隔都控制地恰到好处，分属明确，等阶森严。
这是非常经典的世界体系，可惜在那场剧变之后，已经高位截瘫了。
单纯推算虚弦月的身份，就得到了这么多信息，可想而知，她是个大人物。
按此推算，赵若晴应该也是个和她对等的人物。
一口灵气吹散光团，韩楚的神识已经探查到冥河尽头。
一道雷光荡尽鬼魅，一座双重雷阵凭空浮现
韩楚直接穿梭到了大周祖地。
进了秘境，这些皇位竞争者们的争斗立即残酷起来。
因为外界无法知晓这里发生的事，连因果也无法推算。
所以那最后的一点底线也不必守了。
与此同时，秘境里面发生的事同样不在皇帝的评判标准里。
倘若发生了极端情况，只有一位继承者走了出来，那他便是大周之主。
这是用血腥的方法破除皇帝的权威，还有另一种和平一点的方法。
大周太祖曾经建立过一座镇压天下气运的封天碑。
据传言，谁能得到封天碑的认可，就能直接成为社稷之主。
数万年来，大周祖地的太阳从来没有落下去，始终挂在西山之巅，这里没有清晨和黑夜，只有黄昏。
大周太祖曾经说过，只要大周皇朝还存在一日，这里的太阳永远不落。
以帝皇之身，喝令山河日月，这是何等的威势?
不过区区万年时间，就沦落到选个继承人都得看别人眼色。
历史上的明君往往沉迷修仙，或许有一部分这种原因。
不光是为了权力恋栈不去，实在是后代的素质水准，太不堪入目了。
走近了，韩楚才看清这宫殿之美。
一座放在前面的门楼子，气势恢宏就不下于妖族的圣地，万妖殿。
韩楚拿出纸笔，快速临摹下来，算是给那半个朋友的一份礼物，论到讲排场，修礼仪，妖族是拍马也赶不上人类。
真正进入皇陵，一片片呈对称分布的建筑群映入韩楚识海。
韩楚见过皇宫，住过皇宫，也建过皇宫。
可是这一片皇宫的精心构建，总有一种独出心裁、舍我其谁的意味。
“若是将来能穿梭时空，早来几万年，说不定能交一个朋友。”
这片皇陵经历了太久的寂静，一听见韩楚的声音，仿佛活了过来。
无须他刻意施法，他的声音就几乎没有损耗地，在这庞大的宫殿群里传播开来，每一处地方都能听见回响，无数回响汇聚成最高潮，然后骤然再次恢复平静。
“原来也是个场面人。”韩楚再次发声，奇景却没有再次出现。
越来越有趣了，这位太祖像个热于向后代们展示自己才华的小老头，陵墓都建得这般有趣。
韩楚满怀期待，一间间宫殿探寻下去。
打开密室，只剩下机关的残骸，风化的尘土积留在地面上，隐约能猜出它原本的模样。
路过壁画，上面的颜料早就失了原色，有的已经偏离了本来的轨迹，顺着重力往下流淌。
认不出本来的画像，只见到岁月的痕迹。
藏宝室里的法宝早已散失了灵光，丹药的药力不知还剩多少，即使是高级玉简都无法读出准确的信息，至于低阶玉简，早已无法使用。
拱卫陵墓内宫的数万傀儡依旧待在那里，关节已经生锈。
韩楚踩在入口处，有一些傀儡还散发着咔吱咔吱地声音，它们力图扭转着脖子，看上去好笑又悲凉。
它们原本的设计，应该是在外来者踩到门槛上时，一齐转头，数万道目光融汇，要吓一吓人。
时光从来不宏伟，它只是习惯把宏伟归于平凡。
韩楚竟然有些痴了。
他曾听说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心跳停止，呼吸中断，第二次是在葬礼上，填上最后一抔土，第三次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将其遗忘。
他是否真真切切地活过？
每到一个世界，急匆匆地来，急匆匆地走，仿佛一个无家可归的幽灵，游荡在无数界面之间。
修行，修行，达到世界的上限；飞升，飞升，羽化成不朽金仙。
待到纪元崩溃，再跳出此界，另寻一处山清水秀的新世界，再来一次我命由我的新轮回。
最后修成了一方石头，一尊雕像，甚至可能还不如眼前这些饱经风霜的傀儡有趣。
这似乎不是他想要的。
八千年来，韩楚从未如此软弱过。
犹记得他第一次在异界醒来，修行仿佛成了本能。
不怕死，不知活的日子过了数千年，他才略微有一点人情味。
是了，据吞天老祖所言，识海光团内的自己无喜无悲，和神像没两样。
为了一窥大道，在心底给自己建了一层牢不可破的围墙，去抵挡一切的侵蚀。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道心障何其顽固，过了足足八千年才土崩瓦解。
他握着拳头，此时只有真真切切的力量才能让他稍微正常一点，若是有人来和他打一架就好了。
进了内殿，却不见大周太祖的棺椁。
韩楚溜着墙根，走到一处青砖面前，一拳挥出，轰塌了一面墙。
墙后面有一座破损的传送阵。韩楚身上材料带得足。没多久，就把传送阵修复得七七八八。
通过传送阵，韩楚来到一处奇异的空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空间应该是在陵墓的地下，却像开了透视一样，能看到陵墓所在空间的一切场景。
这座奇异空间的中心，伫立着一座长约九丈的黑色石碑。
石碑看上去有数万年的历史了，这应该就是封天碑。
走进一看，封天碑上有一道从上到下，绵延至石碑背面的裂缝，触目惊心。
韩楚走上前去，伸出手，贴上去，里面竟然还有一个苍老的灵魂。
那是一个全身裹着素白色布衣的垂垂老者，他头上扎这一团斜斜的发髻。
“道友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的灵魂孱弱不已，竟然还能说得出话。
“知道从哪里来，不知道要去哪里。”韩楚心知肚明，这便是大周太祖的残魂了，没想到他竟然用这种方式活了数万年之久。
“见笑了，弥留之际竟然还能结识一位朋友，调用最后一点力量，让你看了看我设计的花样。”
“你少活了三年，只为一句话的回荡，值得么？”韩楚不禁问道。
“活得久了，自然不在意这几年时间，而且我就算残喘下去，也做不了什么了。”
老者续道：“太阳要落山了……能否请道友帮我做一件事？”
韩楚沉默良久，轻轻一叹，“道友想要我做什么？”
好不容易以为遇见一个妙人，终究还是一个普通人。
老者脸上流露出些许落寞的神情，“数万年前，我荡平乱世，一统天下，却总感觉有一朵乌云挡在我头上。临死时，才想明白一切。”
“想明白什么？”韩楚问道。
“在我平定天下的过程中，总有一股势力阻挠，他们自称阴傀师，我四位大将，三个谋臣都被他们夺了魂。原以为是邪魔外道不足为奇。后来他们宗主在我气血衰竭时，劫了储君的神魂，要刺杀我。我才看清他不是本界之人。”
韩楚已经猜到这位太祖要说什么了。
果然，他略微一顿，才说道：“魔人图谋此界已经数万年，他们的布置本来就难以抵挡，我们又失去了上界的支持，只能靠自己。”
说道此处，他蓦然激动起来，眼底隐现金戈铁马之意，“我想了数万年时间，终于想出来一个办法。只要把封天碑一分为九，重新镇住神州地脉，或许能借此之力，让他们只能在极北之地降临，届时我们有一个安定的后方，就是拿命耗，也能把他们耗死。”
韩楚看他的眼神多了些许敬意，除了那场时空剧变，这位太祖似乎并不知道八千年前发生了什么。
他说的意思，等同于要拼光大周的国运，换得一个安宁的人间。
局限于眼界，这位太祖的思路不错，方法却错了。
跨界而来的魔人军团，哪是区区一座空间防御法阵拦得住的。
不过这给韩楚提了个醒，在一个地方死扛，总比到处救火好一点。
“将封天碑一分为九，你接下来寄身在哪里？”韩楚问到。
老者看了一眼太阳，微笑道：“我自有去处。”
又朝三处秘境那里看了一眼，忽而笑道：“大周传承万年，后代子孙里面还有两个奇才，也算是不错了。道友若是认同，就让那男娃子继位，让那女娃子陪在你身边吧。”
话音刚落，他就从封天碑里遁了出来，落日余晖顺着扭曲的空间，照在他的脸上，孱弱的灵魂粘上了烈火一样，熊熊燃烧着。
这是他重入轮回的唯一方法，浴火重生。
韩楚已经把封天碑分成九块，仔细收了起来，这是见证过大统一的神物，曾经获得过天地认证，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瞧了大周太祖一眼，这些老人家怎么成天净喜欢说媒，这不，报应来了。
精魂消耗一大半，快熬不过去了。
算了，拉他一把，韩楚非常认真地结了个手印，用力挥出一道紫霞。
紫霞裹住大周太祖的精魂，燃烧的火熄灭了。
“这是什么力量？”大周太祖猛然从痛苦中解脱了，讶然道。
“超脱的力量……送你去一个新世界，别被吓着了。”韩楚淡然道。
若是吞天老祖身在此处，恐怕杀了韩楚的心都有了。
它日思夜想的，就是如何融会贯通那数亿行经文。不知费了多少心血。
韩楚已经把法门简化成了一个手印，却还是给它最原始的东西，这是赤裸裸的差别对待！
它要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