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马师伯出声问道。
他本来不觉得韩楚能看出什么名堂的，炼器之道不是拿两本秘籍就有用的。
没有时间的积累，没名师亲力亲为地指导，入门都是一道天堑。
要有自己的见解就更难了，百巧阁里一半的金丹长老在他眼里和练气期的杂役没两样。
都是只会拿着图纸卖苦力的，搬砖工都一样，谁也别笑话谁。
“很有意思，傀儡术本来就是炼器的一条分支，你把它拆成九个部位。九件上阶法器合起来应该有结丹期的威力了，师伯你的功法是偏向真元凝厚型的？”韩楚答道。
马师伯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稀落的胡须被沉重的鼻息吹起，快步来到韩楚身前，便要去抓他的手。
韩楚不假思索地把手收了回来，他不习惯和别人近距离接触。
“让我看看你的骨龄。”马师伯解释道。
“别多想，我还没成年呢。”韩楚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他掐指一算，九辈子拢共活了八千年，可他还是那个十六岁的青葱少年。
马师伯看他语气平缓，目光陈恳，不似作假，便在心底了暗骂一声妖孽，坐回位子，重新摆起了谱。
“你既然这样天才，还要我教你干嘛？”
韩楚微微一笑，“我本来就这么天才了，再来一个天才师父，不就更天才了么？”
韩楚已经掐准了马师伯的心理，这是个醉心于炼器之道，又有点好面子的小老头。
果然，马师伯那张老脸上露出菊花般的笑容，他满意地点点头，“这话说得不错，不过我的天才已经证明了，你的天才要让我看看才行。”
韩楚环视周围一圈，“师伯洞府里面的禁制，想必也是杂糅了炼器之道的，灵力补充够了，便是七八个结丹修士一起上，恐怕也得费一番功夫。”
“好眼力，这禁制也是我的心血，集防御、困敌于一身，这是老头子准备用来当护陵大阵的。”马师伯略带几分傲意，炼器之道已是不俗，谁清楚他在阵法方面下了多少功法？
“的确如此，这大阵的理念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阵眼极少。”
“阵眼再少也有遁去其一，你找得到？”马师伯似笑非笑地问道。
“已经找到了。”韩楚笑吟吟地回答道。
马师伯闻言，顿时向大厅某一处青石地板，上面多出了一个极其细小的孔，孔的下方便是他用来镇压阵眼的法器。
能悄无声息地做到这一点，眼前的少年有了和他平等对话的能力。
“怎么做到的？”
韩楚伸出手，掌心浮现一根半透明的飞针，他本来是打算让飞针停在马师伯右手旁的桌几上的，可是考虑他一把年纪了，不一定撑得住惊吓，于是作罢。
“能用低阶材料锻造出这样的法器，你是一个合格的炼器师，不过一个少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造诣？你若信我，便让我试试。”
一道青蒙蒙的法诀缓缓向韩楚飞来。
韩楚正襟危坐，这次他不准备躲，若是什么都防备，那日子未免过得太苦了。
“你真的是人类！岁数也对的上，真是妖孽……练气巅峰，离筑基只差一枚筑基丹了吧，我给你讨来。”
韩楚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这就是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众星璀璨呐，正道有道姑，魔道有妖女，如今我炼器之道也有新星了。”马师伯的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韩楚倒来了兴趣，“道姑？妖女？以师伯的见识，她们该是很厉害了。”
“不错，星河神阙掌教的得意弟子，先天道体，不足百岁就进入结丹期，正道玄宗的新生代里的第一人，假以时日，化神可期。”
“那妖女呢？”
“正魔两道，只有合欢宗的少宗主可以和她抗衡，虽然不清楚那位少宗主是什么体质，但据说成功冲击化神的可能性超过一半。”
韩楚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什么体质能在结丹期就预判化神的情形，我虽然久不经世事，但看过的书可不少。”
马师伯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你果然是哪个隐世家族的后裔，不过一隐就是八千年太夸张了吧？”
“八千年？八千年前发生了什么？”韩楚装出有点焦急的样子问道。然而他心里却一清二楚，穿了这么多个世界，每个能保留历史记录的世界，都记载一场异变。
对于武侠世界来说，是远古的一次流星坠地、双日并天；对高等仙侠世界来说，是一次巨大的时空风暴，阻碍了和所有下界的联系；对高等科技世界来说，是空间震荡，打穿过的次元壁重生，他们失去了和殖民地的联系。
这片世界对应的情况，应该是和上界失去了联系，飞升的可能性骤降至零。
可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化神不应该是要绝迹了么，怎么反而变得轻松起来了。
“中土世界浩瀚无比，像大晋这样的国家，这片神州上有三四十个。更别提那些林林总总的小国了，这么大一片地方，九成的灵气聚集到一块，你觉得突破化神很难吗？”
出乎马师伯的意料，韩楚并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反而沉默下来，沉默之中，隐含着烈焰般的怒火。
“所以这就是外界灵气荒芜的原因？没有灵山灵脉，散修连修行都是奢望。”
“你想打破这种情形？那个地方明面上的化神就有五位，而且他们不阻拦有资质的后辈进山修炼，于你来说，是有好处的。”马师伯眯起眼睛，缓缓地说道。
“聚拢天下九成灵气，就没有人反对他们?”韩楚不禁问道。
马师伯叹了口气，“八千年前，浩劫发生之后，一位化神期的占卜师测算了一下神州的运数。他只算出来有一场大劫，就因为反噬之力身死道消了。”
什么大劫能让化神期修士看一眼就死，除了这片天地的生死大劫，也没别的有这种档次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道姑、妖女，甚至是你，都应该是应劫而生的。或许你能把她们收入囊中？那可是两位大美人。”马师伯故意用这点玩笑来冲淡凝重的气氛，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位优秀的继承人，不想继承人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韩楚翻了个白眼，他练了八千年的童子功，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沾了身就没法走了，他对这个世界来说，终究只是个过客。
“那不是我的菜，师伯有时间八卦，不如多修习功法，毕竟还有几十年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破了。”
谈到修道，气氛终于平淡下来。两人写写画画，一起笑、互相骂，过了好久，马师伯回过神来。
“不知不觉已经夜了，你既然到了我门下，也不用住这逼仄的地方了，我们百巧阁也有自己的一条山脉分支，你可以去开辟一间洞府了。”
“不用登名造册的吗？”韩楚问道。
“这些杂事我去处理，你安心修炼就好。”马师伯浑不在意地回答道，然后把韩楚带到外面，给他指明了山脉的方向，便往青山飞去。
看着马师伯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韩楚轻轻叹息，若是没这半份师徒之情，他现在会干什么？
不论要应对什么劫难，九成的灵气只能说明修士的贪婪。
韩楚不是人人平均的提倡者，他也赞成资源集中，不集中资源，别想办成大事。
但不是这么个集中法，马师伯没到过化神那个境界，韩楚却是深知其中的奥妙。
断绝和上界的联系，致使飞升机会渺茫，这群化神修士是想用灵气堆出一个上界出来，虽然没有相应的法则可以提升境界，但能够延寿对他们来说就够了。
“我不是应劫的……我该是你们的劫。”韩楚的身影缓缓消失了。
明月当空，普照大地，九万里俯瞰，广袤中土，万家灯火汇成一片。
夜景不变，人间已变。
……
“快去禀报阁主，星图斗转，大劫已经开启。”
神州西南，一处山谷，回荡着急促的声音。
……
“来了……易兄该你落子了。”
昆吾山巅，一处凉亭，两人对弈。
……
“陛下，天机已至，我大周能否重拾山河，就看这场浩劫了。”
神州中央，大周王朝，天枢殿里，君臣相对，神色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