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渐深,雾月凌空散发出淡紫的光芒,清冷的月光飘洒在冰封森林的皑皑白雪上,映出洁白的光华。
冰封森林里,一个庞大的商队在夜色中快速前行,驯兽的佣兵驾驭着角兽拉着大宗货物,一队黑衣骑士在周边来回巡视着。
但奇怪的是整个商队并没有发现任何商会的旗帜,如果细看的话还能发现被砍断的旗杆,护卫的骑士也绝不是普通商队的职业佣兵,他们之间彼此的战术配合,反而更像久经沙场的军士。
车上有一些倦缩着的身影,这是正在酣睡的佣兵,队伍日夜不停的赶路,他们只能交替着在车上休息,路途的颠簸他们早已习惯,睡梦中互相依偎着抵抗冰封森林的严寒。
商队的后面,三个骑士策马慢慢走着,月光下树枝杂乱的投影在他们脸上不停变幻。
“月亮的紫色都要消退了,等月亮恢复正常了,雾月也就结束了。”一个骑士抬头望着天空轻声说道,月光下粗粝的皮肤也掩盖不住满脸的稚嫩,他还是个少年。
“是啊,往年雾月一结束骑士团就会休假,我们就可以回到家乡看看父母妻儿,可今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又一个骑士叹道,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
“盖尔大人,我们完成这个任务就可以回去了吧?”年轻的骑士问道。
“可以。”盖尔出声道,声音却有些心不在焉。
“哈哈哈,罗柏我就说嘛,那个使者都走了,我们的任务也就快结束了,真怀念家乡的味道啊。”沙哑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喜悦。
今晚,领头的二王子使者接到渡鸦带来的信笺,看完信他立即离开了队伍,没人知道信里写了什么,也没人想知道。
使者的离开让骑士们暗暗欣喜,自从被利尔达伯爵派遣出来,使者带着他们抢掠了无数的商队,他们几乎每天都在战斗,同时还得躲避自家天启骑士团兄弟的追击,出来至今他们小队已死伤大半,这种境遇令骑士们怨声载道,如今使者离去,他们都看到任务将要结束的曙光。
“盖尔大人,我们这是要把物资送到哪啊?是不是送到后我们就可以归队了。”
“送到星空骑士团。”
“星空骑士团在哪里,我怎么没有听过?那个使者难道就是星空骑士团的人?可他们这样打劫各大商会的物质,不会有问题吗?”年轻的骑士充满了好奇。
“不要胡乱猜测,尽力完成任务吧。”盖尔训斥道。
“是。”年轻的骑士有些委屈,不知是哪里惹怒了队长。
他并不知道,队长之所以发怒,不是因为他的发问,而是队长盖尔此刻的内心正极度烦躁,使者虽然走了,面前的任务也许的确是最后一个任务,但盖尔一直有种不详的预感,这趟转变身份的任务,恐怕会让他们再也回不去天启骑士团。
几个骑士不再说话,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最后的一辆马车上有一个佣兵并没有睡着,佣兵侧身躺着却睁大了眼睛,仔细听着身后骑士的对话。
“星空骑士团……”佣兵心里不断重复着,对于未知的担忧驱散了他所有的困意。
佣兵名叫格里菲斯,只是一名普通的护卫佣兵,和很多穷苦人一样,他二十二年的人生经历充满了艰辛,可他从不会怨天尤人,他的内心依然充满了感激。
他尤其感激自己的父亲,虽然没有能力送他去学院,可还是费尽心思想让他读书认字,于是父亲去跪求家乡的学者,学者答应教格里菲斯,代价是他父亲的终生免费劳力,卖身给学者他父亲觉得很值,他一开始也这么觉得。
对于穷苦的人来说,随时都面临着明天饿肚子的窘迫,而父亲卖身给学者,至少衣食无忧,这是很划算的事。
学者还算慈悲,待到格里菲斯十二岁才让其离开,自此以后,格里菲斯便开始独自在帝国求生。
“既然书看得不多,那就多走路。”临别时父亲嘱托道,一生劳苦的父亲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诉说离别的深情,只有一句朴实的话相赠幼子。
遵循着父亲的教诲,十年间他走遍了帝国的版图,甚至还多次出海。
他也曾在冒险者公会注册成为冒险者,但他跟其他的冒险者有着明显的不同,他不喜欢正面战斗,当冒险者们炫耀张扬着自己的勇武的时候,他总是远远的躲在后面。
无论是佣兵还是冒险者,对他来说都是一个职业而已,为了赚钱的职业。
这次他接受了一个简单的护送任务,虽然冰封森林环境恶劣,但奖励丰厚,风险也小,报酬有一个金币那么多,本应是毫无波澜的旅程,却没想商队被掠夺,他们也被驱赶着运送物资,一路的担惊受怕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他们正在去往什么地方。
一个叫星空骑士团的地方,他略微有些放心,原来这帮‘劫匪’是天启骑士,他们要去的也不是匪窝,他还一直担心运送完物资会被灭口。
格拉斯堡,星空骑士团的驻地。
雄伟的关隘高耸入云,青黑的外壁泛发出钢铁的光泽,巨大的压迫感迎面扑来,令人深感震撼,只要看过一眼,就没有人能再忘记它那磅礴的气势。
格里菲斯甚至感到自己的心有一丝颤抖,这是一种久违的激动,一种想要去征服的欲望。
一队高傲的军士走过来接收下他们的货物,并且要求他们所有人加入军团。
佣兵们没有人出声,他们习惯了胆小慎微,知道根本没他们开口的资格,可天启骑士们不干了。
“我们是天启骑士团的骑士!不能留在这里!”年轻的骑士罗柏解释道。
“哼,我是星空骑士团的支团长塞萨尔,我们早就接到了命令,这次所有的人员与货物都归属我们。”一个中年军官走到跟前,铠甲鲜亮,背后深红的披风格外招摇。
“这是你们军团的命令,不是我们的!”盖尔走了出来沉声道。
“都是帝国的命令。在帝国不遵守命令是什么后果,你们应该清楚。”支队长塞萨尔冷笑道,身后的军士都虎视眈眈的盯着盖尔。
形势顿时剑拔弩张起来,可这里是星空骑士团的驻地,一百多个天启骑士,又怎么有抗衡的本钱呢,盖尔瞬间便下定了决心。
“兄弟们,从我们被大人派出来那一刻起,恐怕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只是我们自己刚意识到而已。”
盖尔走到部下们的面前,脸色凝重无比。
“我们在天启骑士团是绝对的精锐,在这里也不会是孬种,既然都是为帝国效力,在哪里都一样,遵从命令,加入星空骑士团!”
“是。”骑士齐声高喊。
“我们愿意加入星空骑士团。”盖尔对支团长塞萨尔说道。
“忘掉你们以前的身份,你们以后就是星空骑士团的人,所有的骑士跟我走,我带你们去接受编制。”
“乔治,你留在这里,安排一下这群佣兵。”临走时塞萨尔向自己的事务官命令道。
“是,大人。”
事务官乔治中等身材,穿着黑色的轻甲,面色萎黄,似有些疲惫。
“把货物都送去财务长官那里清点,这群佣兵都送到先锋支队。”乔治吩咐军士道。
看到事务官要离开,格里菲斯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惊人的念头,他觉得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可小人物的胆怯令他迟迟不能开口,眼看事务官要走了。
他头脑一热,也根本顾不上组织语言,直接喊到:“大人等等,我有话说。”
事务官回过头看着他,格里菲斯背后汗流浃背,双腿控制不住的颤抖,心脏狂跳,他想尽力控制,可脑子一片空白。
“我……识字!”格里菲斯脱口而出。
“然后呢?”乔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我识字,读过很多书,去过很多地方,我……”他语无伦次的说,不知说什么,只是把自己的情况托盘而出,突然灵感一闪,他终于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了。
直了直腰杆,格里菲斯努力控制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说道:“我能读写文书账目,把我的情况详细报告大人,是希望大人能把我安排到适合我的地方,我愿意为星空骑士团贡献自己的力量。”
格里菲斯站在那里,心里忐忑不已,努力挤出一点微笑,旁边的佣兵同伴则幸灾乐祸的看着格里菲斯,等着看他出丑。
事务官盯着看了他一会,目光复杂。
“可以,你来我身边做一个助理吧。”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格里菲斯高兴道,声音忍不住颤抖。
得到事务官乔治的提携,格里菲思心里一阵窃喜,暗道一定是自己的表现征服了大人。
格里菲斯不知道的是,事务官早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之所以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不是因为他的表现,只是因为事务官也出身微末,并且朝中无人,经历无数生死挣扎也才勉强成为低级军官,事务官明白底层人上升的路有多么窄,在力所能及的时候,他愿意提携一下和自己同样阶级出身的同胞。
眼看格里菲斯得到了事务官的赏识和机会,其他的佣兵也激动起来。
“我!还有我!大人,我也识字!”
“我去过更多地方!甚至帝国每个酒馆我都去过!”
一群人争先恐后的介绍起自己,事务官只是笑了笑径直离开,并没有理会。
机会永远都只有一次,名额也永远都只有一个,别人抓住了机会,机会也就消失不复存在。
佣兵里很多人并不比格里菲斯差,甚至比他更强,但他们多了数不清的犹豫,还少了一点勇气一点决心,因为这点差距,他们与格里菲斯的人生轨迹将完全不同。
就这样,格里菲斯作为事务官的助理,留在了星空骑士团,而其他曾经的伙伴则被分到了先锋支队。
从此一代名帅格里菲斯开启了自己的军旅生涯,谁也没有想到,因为一个支队事务官的一时怜悯,竟造就了大陆上一代传奇,毕竟百年后史书上对格里菲斯的评价是:
“名帅常有,鬼帅格里菲斯却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