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扑朔,山风习习。
清瑶山。
黄犬头顶着木质山门,将山门闭合,最后一丝尘嚣也被老槐卷走,整座清云观终于安静。
廊下。
吕沉与倾寒并肩而立,看着那熟睡五日还没醒来的赤狐,无奈一笑。
“这小家伙也算是因祸得福。”
年轻道士轻轻一笑,这赤狐与黄犬差不多,本就是有了一定思维的灵物,如今竭力奔逃后经过灵力滋养,又在清云观沾染了些许道家香火,算是误打误撞开了灵根。
开辟灵根后便能明利弊,懂善恶,日积月累吞吐天地精华能开始缓步修炼。
若修炼得法,修为提升便有希望炼化喉咙间的横骨。
到那时候就能口吐人言了。
从兽蜕变为妖,并非都是孽事。
只是善恶德行上有了区分。
对兽类来说,能化妖算是难得的机缘,可成妖之后的路该如何去走,却在于自身。
倾寒随手挽起耳畔发丝,笑而未语。
这几日下来,红衣女子的状态恢复了不少,神魂越发凝实。
接下来只要能寻觅到几样塑体之物,吕沉便能替她重塑妖身,助她涅盘。
心思游历的吕沉突然灵光乍现。
这段时间内无论是修为还是观内香火都已经步入正轨,又积累下不少天地功德,是时候该置换些许炼丹法门了。
道家来说,丹道自古以来都是重要的一环。
这段时间下来,人物契合度几乎已经达到峰值,吕沉有些想不出接下来该如何提升了。
这炼丹倒是个不错的路子。
再者而言,眼看着观内的生灵越来越多,黄犬、老槐品性都尚佳,光赖以阵法总归不是常事。
如今灵力复苏的节奏越来越紧凑,未来这片天地会遭遇什么谁都不得而知。
可能那些消失数千年的洪荒异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度出现,或者满天神佛也会在所有人不经意间悄然复苏。
这些都是吕沉意料之外的事。
浩瀚神州,吕沉不一定会一直守在羽水,多做些许准备也该提在计划之内。
……
廊下。
原本呼吸匀称的赤狐身体微微一抖,缓缓抬起眼皮。
“汪!”
一直倚在吕沉腿边满脸忧色的黄犬吠叫一声,唤醒了思绪飞离年轻道士。
黄犬一脸兴奋的凑到赤狐神前,一脸好奇的打量着赤狐的状态。
看着陌生的两人与近在咫尺黄狗,赤狐一个激灵翻起身,四肢撑在地上,狠狠的朝几人呲牙。
还不等吕沉二人有所反应。
“嗖!”
一阵破空声急促响起,院外的老槐一根纤细的枝条破空而来,将赤狐脖子以下完全缠住。
宛若圆柱体的赤狐立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神逐渐清澈。
讪笑的眼神仿佛在说:我承认我刚才的声音有点大。
老槐在院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树冠,一副幸亏有我在的神气表情。
“滚。”
吕沉看着老槐的德行又气又乐,笑骂了一句,老槐这才郁郁不乐的收回枝条,满树槐叶都微微低垂了几分,以表达闷闷不乐的情绪。
黄犬蹲在吕沉身畔,漆黑眸子斜眺着夜空,一副事不关己的德行。
“诶,你们那……”
年轻道士看着这一树一犬,无奈叹气。
脱离束缚的赤狐不敢再有异动,俯身趴在地上,毛发和双耳都极为平顺的倒下,窃眸看着眼前的年轻那女,身躯微微颤抖。
“无需害怕。”
被这一树一犬逗得不禁莞尔的倾寒缓缓开口,声音宛若银珠落玉盘,婉婉动听。
在清脆是声音下,赤狐的身躯逐渐停止颤抖,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
眉目含笑的红衣身形缓动,如玉般的手掌轻轻拂过赤狐头顶,浑身微微绽放赤芒。
赤芒中,赤狐眼神从惊惧逐渐变为柔和,缓缓起身,亲昵的用额头摩挲女子掌心,姿态逐渐活泼。
虽说倾寒是洪荒血脉,但都是兽族。
同族之间的气息,很容易安抚开了灵智的赤狐,告知它此处并无危险。
俯身将赤狐抱在怀中的红衣女子与吕沉互视一眼,年轻道士轻轻颔首。
倾寒这才以指尖摩挲赤狐毛发,浑身赤芒微微绽放。
片刻,趴在女子怀中的赤狐缓缓抬头,目光望向西南方向。
吕沉眉锋微敛,轻声问道:“有消息了?”
“嗯。”
红衣女子臻首轻颔,缓缓站起,望着赤狐凝望的方向,宛若灿星般的眸子微微闪烁。
“你俩看守山门,不许胡闹。”
夜色下,吕沉扔下一句话便与红衣女子同时消失在清云观,留下满脸无奈的黄犬与老槐相视无语。
清云观外,老槐摊了摊手,树冠中的树叶拼凑出一个问号(我胡闹了么?)
黄犬一高一低的眉头上下打量着满脸疑问的老树。
而后一脸无奈的摇着头离开,起身将山门上的门闩插死,转身钻入内堂。
只留下摊手的老槐凌乱在风中。
——
羽水市特别行动组。
深夜,组长办公室的灯光依然亮着。
南怀钦坐在办公桌后,不断按揉着太阳穴,脸色有些难看。
“达盟还是没有凶手的线索?”
凌琳儿低声问道。
花甲老人缓缓点头,叹气道:“只有一个军用卫星拍摄器,拍到了凶手的一张极其模糊侧脸,其余的一筹莫展。”
说着,南怀钦将一张照片推到少女面前:“这人宛若凭空消失一般,没有任何的信息,没有任何的线索,现在连他是否在达盟,都是个未知数。”
凌琳儿看着照片里男人侧脸上刀疤,柳眉微蹙:“老师,接下来该怎么办?”
花甲老人缓缓抬头,轻叹道:“上级要派出新的高手入驻达盟,接手全部工作,下一个应该就是羽水了。”
“羽水?”
冰山少女低声惊道:“为什么?”
南怀钦并没有回答,只是出神的望着窗外。
其实这些答案在凌琳儿心中已经明朗了。
经过上一次约谈之后,无论是西郊秘境,还是吕沉。
上级对于羽水特别行动组的工作已经表示出很不满了,这次羽水境内剿灭的邪教又是本身就出自达盟,如今老师这个行动组组长的位置,很棘手。
凌琳儿脸色有些难看,欲言又止道:“老师,那你……”
花甲老人望着窗外夜色,缓缓的摇了摇头:“我无所谓。”
“我一把老骨头,扔到哪都无所谓。”
“只是……”
南怀钦缓缓仰头,依靠在椅背上,沧桑眸子写满了担忧:“假如这个人真的出现的羽水,百姓怎么办?”
……
到了深夜,羽水市的远郊极为静谧。
夜色下,身着黑色连帽衫的年轻男人顺着山谷往深处步步前行,七只蹦跳的纸人扛着一个不断挣扎的男人魂魄紧随其后,纸人的笑容与神情都极为妖异。
到了这,基本上就算出了羽水市,距离下了个村落也有不少的距离。
这里的山地并不利于农作物的生长,又没有什么景色出众的地方,久而久之便沦为一片荒地。
遍地的砂砾与杂草,孟安穿梭在等人高矮的杂草从中,速度极快。
越往深处走,前方便越静谧。
走到最后,只剩下孟安的脚步声回荡在浅山谷间。
机警的孟安环首四顾,确认一切安全之后,右手掌心这才燃起一汪青绿色的鬼火,火光点亮了周围的山谷,露出满眼的斑驳山石。
山石在岁月的侵蚀下已经无比斑驳,稍稍一碰便会碎裂出不少的碎石,簌簌掉落。
孟安脑海中的画面不断变化,最终在一幕并不属于他的记忆中停下。
年轻男人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借着火光在斑驳山石上不断摸索,终于在一块已经破损到不成样子的碎石上,摸出一道极浅的痕迹。
这痕迹离地很高,有在石缝之中,寻常人根本无法发现。
孟安回头扫了等候在身后的八卦纸人和男人魂魄,邪魅一笑。
以碎石划破指尖,将鲜血小心翼翼的涂满整条痕迹。
夜色下,诡异的一幕突然出现。
年轻男人指尖留下的鲜血竟然被石痕尽数吞没。
一面图案浮现在山石壁上,在夜色中烁烁放光极为刺眼。
看着突然生出的诡异一幕,老三的魂魄剧烈挣扎,可四肢都被孟安以灵力锁住,老三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孟安阴森一笑,抬腿迈进光幕,腰间玉佩不断放光。
七只朱砂纸人也随着孟安脚步,消失在山谷石壁中。
一息后,山谷石壁上的图案缓缓黯淡,浮在石壁上,几乎与月色融为一体。
……
不知在黑暗中摸索了多久,孟安只感觉眼前的黑幕宛如玻璃一般,突然块块碎裂。
一道道强光应声激射而来,宛若直面金阳一般,让人睁不开眼睛。
孟安下意识挡住双眼,七只纸人宛若受惊的兔子一般,颤抖着藏在年轻男人身后。
几息后,年轻男人逐渐适应了强光,眼前出现的景色让孟安愣在原地。
远处,是一片有十几公里的宽阔地宫。
此刻正闪耀这红褐色的火光,亮若白昼,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让人灼烤般的刺痛感。
放眼望去,尽是凸起的青色丘陵,宛若利剑一般,从地底刺出横在地上。
每一座丘陵上,都刻着繁杂的图案。
或飞禽,或走兽,或花鸟,或山水。
各态迥异,奇形怪状。
每一样孟安都好像能叫出名字来,可每一样又都超出了年轻男人的认知。
丘陵尽头。
有一座浑圆的青石深池,一座散发汹汹热浪的深池。
看不出年月的青石路板篆刻着繁杂的字符,每一个字符的痕迹上都升腾着浓烈的热浪。
青石与青石的缝隙间,偶尔会崩起一丝青紫色的火星。
青石圆池中的每一处都在散发着让人窒息的炙烤感。
深池的最中心,有一座高台。
高台上盛放着一枚幽绿色的巨蛋。
巨蛋置身于热浪之间,如同会呼吸一般,明暗呼应。
每一次明暗交替,都会发出深沉的风啸声,让整座圆池的热浪更加汹涌。
孟安看着圆台中的巨蛋,舔了舔因为炙热而干皱的嘴唇,神情极为亢奋。
“这一天,终于来了。”
孟安稍稍勾动手指,七只以朱砂点瞳的纸人扛着男人魂魄蹦跳到男人身前,齐齐矮身跪下。
纸人肩头,那虚幻的男人魂魄已经被眼前的一幕彻底惊呆,死死的望着眼前的孟安,身躯在不断颤抖。
孟安挥手去除了老三喉咙处的封印。
老三脸上的肉都在不断颤抖战栗,眼神无比惊慌:“少、少爷,老三这么多年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少爷您、您放过我!”
“老三,你的功劳,本少爷怎么会忘?”
年轻男人缓缓摇头,冷声笑道:“少爷今天想问你一句,你对我衷心吗?”
“你——!”
老三脸色瞬变,他虽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亲眼看着孟安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他的模样留在酒店,又把自己魂魄带到了这里,下场怎么会好?!
心如死灰的魁梧汉子咬牙怒视:“孟安,你……!!”
孟安并不想听魁梧汉子临死前的嘶吼,屈指弹在汉子眉心,刚要破口大骂的老三眼神瞬间失去神采。
魁梧汉子的灵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只纸人。
看着逐渐变化的纸人,孟安冷冷一笑:“狗奴才,帮主子成就大事,不该是你分内之事?”
片刻,一只活灵活现的纸人立在年轻男人身前。
孟安腰间玉佩轻摇,一顶以白纸糊成的轿子摆在原地,唢呐、挑幡一应俱全。
“去吧,将宝贝请出来。”
年轻男人微微扬手。
八只纸人同时鞠躬,抬起白纸轿子往前就走。
霎时间,地宫内唢呐声不断,极其诡异。
眼看着八只纸人踏入圆池,纸人并未在满池的青紫暗火中燃为灰烬,年轻男人长出了一口气。
目送着纸人越走越远,孟安眼神便越发妖异。
……
夜色下,旷野中的空气一阵荡漾,露出两道俊美身影。
男人背负长剑,女子怀抱赤狐,月色下的二人容貌极尽世间溢美之词。
吕沉眼中神光逐渐散去,望着眼前幽深的山洞,剑眉微凛。
“吒!”
红衣女子怀中的赤狐低鸣一声,独自跃下倾寒怀抱。
蹲在山洞口舔舐着爪子,回头望着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