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剑光闪过,整座清瑶山重归寂静。
老槐树下那尊阵法缓缓熄灭。
那是吕沉在邪修夜袭清瑶山后,安置下的预警阵法,用途就是为了他不在山门中时若有突发的危机情况,老槐能用之求救,只是想不到这短短几日便用上了。
吕沉回望整座清云观,天眼中,清云观上空氤氲着一股橙黄之气。
这几日香火大盛,观中的积攒的神威与香火气越发浓郁。
或许可借着香火气和道家威严设置几座护山阵法,以免他无法脱身时,观中有什么难以应对的危机。
观中如今有老槐和黄犬。
老槐修为尚浅,寻常山兽普通精怪尚可,遇见强敌连逃遁都无路。
至于黄犬,如今连修为都不具备,只有一身超脱凡物的灵智,根本没有御敌的能力。
“唔……”
黄犬的低鸣打断了吕沉的沉思。
年轻道士低头望去,黄犬挺了挺背上奄奄一息的赤狐,神情有些不忍。
吕沉伸手揉了揉黄犬脑袋,淡淡一笑:“无妨,只是因皮外伤昏阙了。”
“倒是一只不错的灵物。”
年轻道士淡淡一笑,修长指尖氤氲淡淡灵力随手接过赤狐,可刚一入手,吕沉神情突然一变。
重新审视着手中比手掌大不了几圈的赤狐,神情有些严肃。
黄犬伏在吕沉脚下,不明所以的看着道士。
“叮铃……”
吕沉腰间的拘魂铃无风自动,脱离了道士腰间,自行悬在空中。
随着一阵脆响,一道有些虚弱的红衣身影翩然迈出铜铃。
正是身怀洪荒血脉的红衣女子倾寒。
再见吕沉,倾寒眼神有些莫名,这期间她灵智尚在,自然知道吕沉替她滋养神魂的事,如今再见,活了上万年的洪荒血脉心中颇有感慨。
与凭渊同体这万年,倾寒想死不得。
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与那孽障同归于尽,却又机缘巧合的活了下来。
这世间生生死死,因缘际会。
如何,能不感慨?
透露着虚弱的倾寒朝吕沉翩然施礼,沉声道:“倾寒谢过天师。”
吕沉缓缓摇头:“贫道只是不忍善意妄遭灾祸。”
二人均是会心一笑,这一笑中或带怅然或是洒脱。
“短短数日时间,竟能恢复到如此地步。”打量着女子虚弱的残魂,吕沉不禁咂舌感叹:“洪荒血脉,果真恐怖。”
虽说养魂法是吕沉在道家天藏中换取的,绝非凡物,这几日又沾染了不少道家的香火。
但是这种恢复速度绝对极为恐怖。
“你强行出关,是为了它?”吕沉举了举手中昏迷的赤狐。
倾寒眼神诧异,但转瞬之间也就调整了过来,以吕沉的手段来说,能察觉出不对实属正常。
红衣女子缓缓点了点头:“天师也察觉出不对了?”
年轻道士轻轻点头:“这小家伙身上的妖气,有些不同寻常。”
“贫道能察觉这妖气不对,可又说不出具体的特殊,只能觉得这气息久远、沧桑、低沉。”
吕沉缓缓抬头,看着红衣女子眼神有些疑惑。
倾寒柳眉微微蹙起,轻声道:“压制。”
“压制?”吕沉眉头微蹙,追问道:“血脉压制?”
倾寒点了点头,眼神稍有严肃:“这种感觉,只有在那个地方感受过。”
吕沉精神一震:“什么地方?”
“昆仑。”说到此处,倾寒眼神有些低沉:“我年幼时,曾与同父亲一起前往过昆仑,只不过我们血脉低微,无法入内。”
“昆仑……”
吕沉目光闪烁,倾寒身怀洪荒血脉,能压制洪荒血脉,只能是层次更加高的灵兽或是异兽。
可以目前蓝星的灵力复苏态势,根本不大可能出现这类存在。
“但是……”
倾寒的话语打破了吕沉的沉思,红衣女子宛如葱段般的指尖泛着轻轻抚过赤狐的毛发:“但是,这股气息带来的压制并不强势。”
“与我当年遇见那种能从骨子里带来的强势碾压,很不一样。”
说完,倾寒眼神有细微变化。
“嗯?”
吕沉沉吟一声,眼神有些疑惑。
倾寒缓缓抬头,转身望着夜空,似乎有些抗拒提起当年的事,但还是轻叹道:“当年的那种压制是无比强横霸道,无论是顺从还是忤逆,都要强势将你彻底碾压,直至粉身碎骨,没有原因没有理由。”
“而它,不太一样。”
红衣女子宛如繁星的眼眸不断闪烁:“它,很平和。”
“甚至有些懵懂。”
吕沉默默点头,他并非妖族,体验不到倾寒所说的诸多感觉。
但事到如今,空气中赤狐留下气息痕迹已经模糊,想要依靠望气术追寻不大可能。
想要找出线索,只能等待赤狐醒来,再想办法了。
年轻道士掌心灵力宛如水滴,缓缓渗入赤狐体内,灵力宛若丝线,一点一点的舒展着赤狐的伤势。
灵力入体,赤狐紧绷的面容逐渐舒缓,昏昏睡去。
月色下。
道士与女子互视一眼,淡淡问道:“有些乏了吧?”
面容有些低沉的红衣女子轻轻点头,神魂本就虚弱,如今动用灵力,让她不堪重负。
可吕沉能看出来,比起魂体的虚弱,那段往事对倾寒的心理伤害更大。
眼看着红衣女子迈入拘魂铃,年轻道士伸手将熟睡的赤狐送上黄犬后背,淡淡一叹。
正如那一日在炽阳山顶,凭渊最后哪些杀人诛心的言辞。
半神半妖,任凭她如何扬善罚恶,她都是两族中的异类。
吕沉手掐印决,灵力自山顶涤荡整座清瑶山,将山间的妖气和之前买命鬼留下的鬼煞之气,尽数扫空。
寡淡夜色下,年轻道士身形没入道观。
泛着青绿色的厚重山门悄然闭合,整座夜色重归往日静谧。
……
静室中,吕沉盘膝而坐,沸腾了一夜的丹田缓缓归于平静。
一夜下来,吕沉连番出手,弹剑破宗师,一剑斩妖僧,体内消耗不小。
若非龙虎金丹与太清无为经维持,以吕沉镇玄初期的修为早就无法支撑了龙虎金丹剩下的六成药力差不多又被消耗了一成。
短短几日对于龙虎金丹的炼化和上清无为经的修炼,这种超脱于寻常数倍的修炼速度,早让吕沉丹田内的灵力达到了突破瓶颈。
虽说一夜的消耗,但对吕沉也颇有益处。
修炼之事最难点,在于突破。
修炼绝非是只要你勤奋就能一路青云直上的天梯,其中还要看根骨和天资。
否则,高阶武者就没有这么珍稀了。
资质凡凡,再如何努力,也无法越过森严的修为桎梏门槛。
所以,无论说体内灵力多少,只要经过日积月累孜孜不倦都能达当前境界的阈值。
可如何突破阈值,顺利进入下一层境界才是重中之重。
想要突破境界桎梏,机缘、天资缺一不可。
以战养战,绝对是突破境界中较为重要的一环。
从生死拼杀中得出的经验,远要超过纸上谈兵。
如今吕沉体魄今非昔比,就算是将余下的五成龙虎金丹全部吞下也可以安然无恙,最起码能一跃迈入洞府甚至天元境。
可这种进益速度对于修炼来说并非好事。
步履虚浮,只会让日后反受其累。
对于吕沉来说,如今的每一步都极为重要。
宗师三境算是分水岭一般的天堑。
迈不过的这道门槛的武者只能止步不前。
而机缘、资质都是上等的武者,有幸迈过门槛,却也能分出三六九等的水准。
以今夜的方程来讲,虽说年纪轻轻迈入大宗师境界,可根基虚浮,丝毫不亚于拔苗助长,日后难有进益。
反观南怀钦,虽说年过花甲,但根基扎实,就算面对天元初期都可有一战之力。
同样是大宗师,这便是差距。
窍穴境,由名达意,将丹田内的灵力外引,在体内开辟窍穴,在窍穴中储存、滋长灵力。
人体内共有一百零八处重要窍穴,大穴三十六,***七十二。
能开多少窍穴,几乎可以应对以后可以抵达的高度。
但对于武者来说,开的窍穴越少,突破便越简单。
寻常小宗师开九窍后无法继续,只要将体内九枚窍穴修炼圆满,就有机会步入洞府境。
开窍越多,突破的难度便越大,但战力的对比几乎是倍增。
一位开辟三十六窍后,步入洞府的大宗师,完全可碾压数名寻常九窍大宗师,尚有余力。
若是一百零八处能全部开辟,战力完全可比拟天元境,可能做到如此境界的人,寥寥无几。
以陈启林的天资资质来说,早就可以不如窍穴境小宗师或是洞府境大宗师,可如今修为停滞在镇玄初期,四处历练砥砺,就是为了在窍穴境拉开差距。
吕沉沉心静气,双目微微闭合,周身逐渐浮现荧光。
体内太清无为经隐隐汇集出一卷太极图模样的旋涡,阴阳旋涡在吕沉身后不断放大,将四面八方的灵力尽数吸入旋涡,源源不断的汇入年轻道士体内。
吕沉丹田内的龙虎金丹也在不断颤抖,分离出丝丝灵力汇入气海。
天师法印的神力、羽水志残存的神威、清云观内香火气都同时被吕沉气机牵引,不断厚实吕沉翻滚的气海。
静室中,吕沉周身光芒大放。
……
夜色寡淡,东方微熹。
凌晨三点,初夏的天空已经泛起了亮光。
这座巨大都市睡意渐轻。
一切恍如常日,根本无人知晓昨夜那条江畔发生的变迁。
边城卫医院。
躺在病床上的孟安手指轻微的勾了勾,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周围的一切有些茫然。
原本该实时记录患者生命体征状况的仪器似乎停止了一般,像是丝毫没有发现男人苏醒一般。
自打从西郊秘境返回后,孟安就被特别行动组接管,调查纸人的问题。
可孟安伤势不清一直昏迷不醒,所以被限制在军方医院。
孟安茫然的双眼逐渐恢复神色,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眉头微蹙。
“你终于醒了。”
一声深沉的男人嗓音突兀的响起在病房内。
“谁?!”
孟安激灵一下回了神,警惕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监控探头下,坐着一名黑衣男人,黑衣男人脸上横着一道刀疤,气态冰寒,让人不敢直视。
房间外巡逻的工作人员丝毫没有发现房间内的异象。
“嘘。”
褚森伸出食指挡在唇间:“想活就老实一些。”
孟安只感觉一阵突如其来的灵力瞬间禁锢住自己的脖颈,压得喘不过气来,似乎下一刻脖颈就会被灵力捏碎。
孟安强忍着心里的恐慌,艰难道:“阁下是谁?”
“我问,你答。”
褚森看着强壮镇定的年轻男人缓缓抬头,眼神低沉的让人心悸:“你只有三句话的机会。”
话音刚落,孟安只感觉禁锢自己脖颈的灵力又重了几分,头脑中传来不由自主的晕眩感,孟安艰难的点了点头。
肃杀男人冷冷问道:“你想活么?”
因为无法呼吸,孟安脸色已经有些铁青了,艰难的点了点头。
肃杀男人褚森突然起身,一步迈至孟安身前,眼中凶光闪烁:“你认识普厉?”
孟安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肃杀男人,感受着压迫感,一颗心几乎要停止跳动。
看着病房墙上隐约可见的文字还有眼前掌控着自己性命的肃杀男人。
孟安如同死灰的心里突兀的腾起一股子桀骜劲头,强行忍住濒死前的惊慌感,似是赌上一切一般,目光望着肃杀男人眼神毫无退却,咬着牙重重点头。
四目相对了数秒。
在孟安实在承受不住窒息将要昏迷之时,肃杀男人褚森突然笑了。
笑得极为不屑。
……
护士台。
“叮……!”
昏昏欲睡的值班护士听见提示音猛然睁眼,看着闪烁的指示灯瞬间清醒。
迅速进入状态的年轻护士按下身前的对讲机,急声道:“巡逻人员注意,七床有情况!”
——
羽水市特别行动组,仍然是灯火通明。
自打从江畔竹屋收队之后,这座办公大楼便一直都没有停歇。
大会议室。
阴阳幡被放在正中间,不少技术人员正在梳理阴阳幡中残缺的记忆碎片。
南怀钦李炎三人坐在最前,不断商议着接下来的计划。
凌琳儿捂着耳畔的通讯器点了点头,伏在花甲老人身旁低声道:“老师,孟安有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