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睁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可本宫也爱吃啊,这又是啥?”
温艳生觉得有些为难,扶着额头:“诶呀呀,头竟有些晕,酒不醉人人自醉。 .”
方继藩咳嗽一声:“那太子殿下快来吃点东西。”
“再等等。”朱厚照目光又落回舆图:“本宫再看看,你们先吃,留着点肉我呀。”
朱厚照是个执拗的人,一头犯了倔,九头牛都拉不回。
明明这等事,盯着舆图看也是无济于事,可他偏偏,还是茶不思、饭不想,非要从看出点端倪不可。
方继藩便懒得理他了,不免和温艳生商议起作料的事。
“而今,有了土豆和红薯,接下来,西山屯田所还将推广各种作物,百姓们大抵吃饱饭,想来是不成问题的。人吃饱了,会希望能吃好,温先生说的对,这作料,未来有利可图,温先生,这作料要求的是,『色』香味俱全,当然,这还不是紧要的,紧要的是其携带方便,还需不易霉变,只要做到这几点,还怕卖不出去?先生放心,工坊的事,包在我方继藩身。本钱我方继藩也出了,总而言之,温先生只负责研究配方,这工坊里一成利,我方继藩拱手相让。”
温艳生颔首点头:“要鲜美,要有滋味,还需……”
他似已开始琢磨起来。
这可是一个大工程啊,表面只是一个配方这样简单,可要容易储存,不会轻易变质,且还要味道之寻常厨子的配料要好,甚至还可能要利于生产,要符合这么多条件,可不容易。
他涮了一片羊肉,喝了一口黄酒,放下酒盅,手指头轻轻的叩着案牍,不发一言,若有所思。
方继藩便也不打扰他的思绪。
却在此时,这西山之外,却有飞鸽而来,王金元为了买卖,特意训练了不少的信鸽,这信鸽传输消息能力极快,不过鸽子毕竟不及人,传递消息虽快,可出的差错却是不少。
这鸽子乃是特别恋家的鸟类,且对地球磁场的感应特别的灵敏,极有方向感,为了培养这些信鸽,是花费了大价钱的,不但要挑选优良的信鸽,还需专人对其进行训练。
天,那信鸽盘旋,养鸽人一看,朝那信鸽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信鸽便落地,养鸽人取了绑在其腿的小便条,随即,这小便条落在了王金元的手。
王金元打开便条一看。
他乃是方继藩的心腹,甚至许多方继藩的书信,都是直接由他进行处理。
他既是商贾,因而养成了极敏感且谨慎的『性』子,而今,随着方继藩的水涨船高,他这原本一个贱商,地位也水涨船高了,不是他吹牛,走在京师里,寻常的官,他都未必放在眼里,从前哪怕是一个都头,都可以隔三差五的寻他来讨要一点茶水钱,现在……从前那些人,见了自己都得躲得远远的,哪怕是见到了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子,听说是西山王老爷押的货,也没人会来刁难。
这才是真正的做买卖啊。
在西山,他几乎做任何事,都不必去考虑官面的问题,只需一心的打理买卖可以了。
这种愉悦感,是从前挣再多的银子,都得不到的。
他只看了字条一眼,顿时喜眉梢,接着匆匆的带着字条到了镇国府。
“少爷,少爷……”
匆匆进了去,少爷和温先生酒过正酣呢。
朱厚照似乎也饿了,端了一个大碗,里头都是将着熟谙出来的菜,一面扒着饭菜,一面低头看着舆图发呆。
所有人都抬眸,看着王金元。
王金元喜滋滋的道:“飞球队,来信了。”
朱厚照啊呀一声,摔了手里的饭碗,一个箭步冲来,夺过了字条,双手颤抖,紧张兮兮的将字条打开。
这字条写着:“幸不辱命,大捷!”
短短的六个字,朱厚照身躯一颤。
这些日子,他感受最大的是压力。
当着满朝武的面,发了一通脾气,虽然父皇没有责罚,可他清楚,那百官们怎么看待他。
不是还是个孩子吗。
不是太子殿下太不懂事,太鲁莽了吗?
这些老家伙们,对于所谓好坏的判定,实是可笑。
朱厚照要的,是一场大捷,一场飞球队带给他的大捷。
他手里拿着字条,不断的颤抖,脸『色』先是苍白,随即慢慢恢复了血『色』。
方继藩也激动道:“殿下,里头写了什么。”
朱厚照一脸沉痛的样子:“飞球队……完了。”
“啥?”方继藩忙是先吃下一块羊肉,匆匆吞咽进肚子里,因为他知道,趁着自己懵『逼』的时候,若是不吃掉这块辛辛苦苦涮了的羊肉,待会儿情绪要崩溃,没心思吃了,能省要省啊,谁知盘餐、粒粒皆辛苦。
一口肉下肚。
方继藩悲伤的情绪才涌来:“啥意思?杨彪呢,沈傲呢?我看看。”
“不看,不看,都死了。”朱厚照将字条要塞进口里,吞咽进肚子。
方继藩手快,一把将这字条抢过来,打开一看,眼睛直了。
幸不辱命!
大捷!
呼……
方继藩方才还满怀着悲伤,毕竟是自己的徒孙,是个好孩子,另一个家伙,叫啥来着,对,叫杨彪,这人虽是个彪子,可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呀。
可现在,他方才知道,是朱厚照这厮,在糊弄自己。
方继藩龇牙。
朱厚照乐了,却是一把将方继藩抱住,激动的道:“胜了,哈哈,咱们胜了,那些该死的家伙们,只知道动嘴皮子,吃着君禄,却不干一点人事,可是咱们镇国府……大胜,哈哈,老方,你开心不,你开心不。”
“我……我……”方继藩觉得自己的脖子要被勒断,脸憋得通红,呼吸不畅:“我……我也很开心呀……呀……呀……”
朱厚照一挑眉:“他娘的……那些混账东西,没错,他们是伪君子,是伪君子!”放开了方继藩。
方继藩弓着身,大口喘着粗气。
朱厚照却激动的在衙堂里来回踱步,团团的转:“一群老狗,看本宫怎么收拾你们!”
温艳生目瞪口呆的看着满口粗鄙之言的朱厚照,楞的老半天说不出话来,摇摇头,哎,罢了,不想、不管、不停、不看,吃肉!
朱厚照正『色』道:“老方,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的,收拾东西,咱们……进宫!”
飞球队,大捷了。
一场大捷,足以让朱厚照吐气扬眉,他想要看看,那些个在那满口黎民百姓的大臣们,该怎么说。
和方继藩收拾了一番,随即入宫。这一路,他兴奋极了,眉飞『色』舞的样子,将这字条,拿出来看了又看。
……………………
崇殿。
今日乃是筳讲的日子。
从前筳讲的时候,太子是必须到场的。
而翰林官会同东宫的讲官们,则俱都出席,既为陛下讲授经学,也为太子殿下讲授学问。
不过……朱厚照一次拂袖而去,和翰林们闹的很是不愉快。
尤其是一群年轻的翰林,以及东宫以杨廷和为首的一群讲师们,几乎被太子殿下狠狠的驳了面子。
这些翰林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闹了一通,也没什么结果。
陛下对于太子殿下,果然还是有点放纵啊,居然没有处罚太子殿下。
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这一点,陛下做的很不好。
只是……此时他们也不好继续追究,还能说啥,太子是国本,可陛下不做声,算再苦口婆心的劝说,那也是枉然。
杨廷和到了崇殿,只看到太子的位置空无一人,明白了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再赌气,索『性』,压根不来了。
而陛下呢,面带常『色』,他照例,带着欧阳志来。
这位越来越经常伴驾在陛下左右的欧阳侍学,简在帝心,在众翰林之,恩宠异常。
这足以让人心里生出妒意。
不过对于欧阳侍学,几乎没有人挑出任何一丁点『毛』病,论人品,有君子之称;论才学,是状元;论功绩,曾都督锦州军事;且少言寡语,从不胡言『乱』语,这一点,和他恩师,简直是两个极端。
弘治皇帝似乎对于太子的事,没有任何的交代,只是道:“诸卿开讲吧。”
翰林大学士沈颔首点头:“今日讲的是:子路问强。陛下,可否?”
子路问强?
弘治皇帝大抵知道,这个典故出自《庸》,弘治皇帝道:“朕早读过,不过倒想知道,诸卿,有何看法。今日,讲此篇吧。”
沈道:“可否请翰林院侍讲学士刘毅开讲。”
方继藩道:“刘卿家章,素来花团锦簇,其人,更是稳健,由他来讲,再好不过。”
那刘毅出班,先是诚惶诚恐的行礼:“臣惶恐,臣学无所成,当不得陛下谬赞。”
弘治皇帝朝他颔首微笑。
刘毅方才清了清喉咙:“子曰,‘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抑而强与?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