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虽然暂缓投资拿地，但该熟悉的市场还是要熟悉，该跟进的项目还是要跟进，于是他便让许峰在网上找了几个新近开盘的项目，两人一起踩盘去了。
售楼处里，他们跟置业顾问聊完，看看外面火热的太阳，便偷个懒，在室内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先歇歇脚。
许峰虽毕业数年，却是初入职场，更是第一次如此亲近地接触房地产行业。在他印象中，房地产行业属于暴利行业，房地产老板个个为富不仁；但在这段时间的接触之下，他才深深了解到，房地产行业与其他行业并没有本质的不同——这个行业的业绩也会受市场的影响有所波动；行业里的各家企业，也会存在大鱼吃小鱼的情况；各家企业的员工，也面临着职场的不安和焦虑……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以前印象中，房地产多么多么赚钱，现在才发现，有些公司不但不赚钱，现在都快活不下去了。”
“是啊，而且跟其他行业不一样的是，房地产因为用了资金杠杆，行情好的时候，利润会放大；但是相对的，要是遇上行情不好或是调控，债务便成为最致命的问题。今年为什么这么难，就是因为融资卡紧了，没法拆东墙补西墙，只能用销售回款来应付到期债务；但因为经济形势和国际形势，未来不确定性加剧，销售市场又开始下行，很多公司的销售回款普遍较差，因此大家现在都只能勒紧裤腰带了。”
许峰听了微微点头，他想了想终于开口道：“那你说今年年底，公司会不会有动作？”
肖俊沉吟片刻，道：“我估计会有。具体会是区域公司调整，还是我们吴州内部人员调整不好说。”
“区域公司怎么调整？”
肖俊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调？一般情况下都是，行情好的时候，区域裂变；行情不好的时候，区域合并。像我们公司在江苏这边设立了三个区域公司，一个吴州，一个通州，一个徐州；今年三个区域公司的业绩都不怎么样，说不定就区域合并了。”
“三个区域合并？”
“不是没可能啊。你说要是三个区域合并，那么多重合的部门，这么多人员怎么安置得过来？肯定要走一批、裁一批。”
许峰先前还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套路，但经肖俊这么一说，他再细细一想，便觉得确实有很大可能，忍不住微微叹气。
肖俊听他叹气，微微一笑道：“你叹什么气，不管公司怎么变，都不会波及到你的。”
许峰是开发路项目的股东，在他们公司不过是历练而已，万融决计不会因为自己公司内部组织架构调整去得罪于他。
许峰自然知道自己无忧，但他眼睁睁看着周边已经渐渐生出情谊的同事面对如此窘境，却是心中有些不忍。
便在他们聊着未来公司可能面临的变革时，肖俊眼前忽然一亮——原来方才正好有两人走进这家售楼处，其中一人竟是肖俊的熟人，他们了解完项目，正路过洽谈区，被肖俊瞅个正着。
肖俊扬扬手，大声招呼一声：“哎，成刚总。”
那边一个与肖俊年纪相当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短袖衬衫、黑色休闲裤和一双皮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听到声音回头看来，见到肖俊，眼睛一亮，笑道：“原来是俊总，稍等下，我去上个洗手间。”
过得片刻，周成刚再次出现在肖俊和许峰的面前。
周成刚所在的公司名为天河，在百强房企中可以排到前五十，年销售额也能有三百多亿；只是这两年来，他们在吴州一直都没拿地，之前的项目也已经交房，整个公司各部门基本处于无事可干的状态。
肖俊与周成刚之前有过交流，觉得他的业务能力和管理能力在同行里面都算得上是佼佼者；而且他加入天河之前的履历特别好看，都是大公司、大平台。
周成刚在天河首进吴州的时候便进了公司，当时想着作为吴州公司的元老，为公司开疆拓土；怎知造化弄人，除了那一个项目之后，竟再无斩获。
肖俊和周成刚虽熟，但对他身边的小伙伴却不熟，两人将身边的同事略一介绍，肖俊才知他身边的乃是他们新招的管培生，名唤张岩；他们两人也是今日出来踩盘调研市场来着。
肖俊笑道：“你们最近在忙啥呢？5号公告你们参与么？”
周成刚倒也没藏着掖着，坦荡道：“还在研究，大概率不去。你们呢？”
肖俊倒没那么老实，虽然他明知公司肯定不会有钱让他们去参与5号公告的竞拍，但还是“虚晃一枪”道：“也正在研究，最后看集团资金安排。”
大家都知道今年资金紧，各家集团的资金情况和投资策略其实都是可以打探到的，只不过因为全国一盘棋，最后集团会不会把有限的资金投到吴州来，这是大家不确定的地方。
肖俊见周成刚一直眉头微微皱起，心中疑惑，却又不便主动问起；谁知聊了没两句，周成刚主动开口道：“俊总，最近有没有听说哪家在招人的呀？”
虽然他的话中带着几分玩笑，但肖俊还是微微一愣，他倒是没想到周成刚能当着张岩和许峰的面如此问道；而且虽然他的语气中含有玩笑的成分，但他依然能感到其中至少有七分真意。
不过想想这两年来天河在吴州的业绩也就了然了——地产人的黄金年纪，就是在三十岁到三十五岁之间；在这段时间内，若是没有业绩支撑，打通向上走的通道，那么三十五岁之后，很可能便会被公司淘汰。
周成刚必定是对天河深感失望，料想继续待下去除了耗费光阴，再也无法有任何收获，因此只能另寻他图了。
肖俊本身并未关注行业里的同岗位机会，因此想了想，才说了几个他在一些微信群或是公众号里看到的工作机会；只是他能看到的，其实周成刚也早已看到，其中有些机会都已经跟人力聊过了。
周成刚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微微有些失望，脸上却露出一丝笑容，道：“还是你们好啊，今年好歹收了开发路的两块地，起码两年不用愁了。”话中不无艳羡。
肖俊扭头看了一眼许峰，却没说破，道：“运气好而已。再说现如今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我们公司也难保哪天不会调整优化。你那边要是有合适的机会，记得带带我，我说不定也就到年底了。”
肖俊这话，三分真七分假，主要还是为了安慰他——万融当下再惨，也要好过天河；他自己即便被裁，起码有业绩傍身，不怕找不到好下家。相对来说，周成刚空负一身本领，但在天河的这两年里，却是一事无成，岂不悲凉？
两人絮絮叨叨又聊了会儿，便各自散开了。
烈烈骄阳下，肖俊站在售楼处的门口，看着周成刚渐渐远去的背影，想起近两年来各个公司不间断的调整和动荡，对其中的普通员工实是造成了无尽的烦恼和不良影响，忍不住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