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回到熟悉的办公室，肖俊暗暗松了口气。
周末，他陪着肖涵做些康复训练，实在是把他给气坏了——肖涵方才四岁，但他已经提前体会到了网上小学生家长辅导作业时的无奈和崩溃。
肖涵的脑中或许真的就是一团浆糊，他固执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想也不能理解别人发出的指令，更没法按照指令的要求去完成相应的任务。
肖俊自觉平时脾气比较好了，很少与人争执动怒，但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忍不住渐渐拔高声调，时刻处于暴走的边缘。
幸好徐书婷便在一旁，待肖俊快崩溃的时候还能替换一下。
肖母看在眼里，心里也仿佛被压土机一遍又一遍无情碾过，痛苦、不甘而又无能为力。
上午，吴州的4号公告将迎来最后的竞拍；万融由于资金链的紧张，终究是一块地都没有参与。
其实不只是他们公司，便是星辉和青云，据他了解，也都没有报名参与。
上午的土地拍卖进行的很快，溢价率都在10%以内，算起来土地成交楼板价，较之上半年同板块的地块便宜了不少。
这次成交结果让人大跌眼镜。平时因为涉及公司机密，大家即使知道自己公司资金紧张，面对同行依然会吹嘘自己公司实力多强，这次会参与哪些地块；但直到最后，大家才发现，原来资金紧张的不仅仅是自己家的公司，而成为了整个行业的普遍现象。
肖俊通过土地网络拍卖系统看到最终的成交结果，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便在这时，电话响了，拿起一看，竟是吴春江打来的。
上周初次见面后，双方谈得挺多，提及了几种合作模式；吴春江和其父亲吴晓峰进行过一番商讨后，决定采取融资代建的模式，由万融出资出人出品牌，虽然没有股权方面的关联，但整个项目的操盘都由万融负责。
因为之前已经详细讲过，因此双方对这个模式都是比较认可和可接受的；只是，电话里，吴春江似乎有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肖俊听出吴春江的语气不对劲，鼓励道：“吴总，我们虽然接触不多，但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做事的人。你有什么想法尽管提，既然双方诚意合作，那有问题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
得到他的鼓励，吴春江又斟酌了一下，方才道：“肖总，你也知道，我们家除了做房地产，工程建设也一直是我们公司的主营业务。因此，这个项目，虽然交由你们来操盘，但是总包单位还必须是我们家的。”
肖俊不以为然道：“哦，这个没问题。你们可以来参加招标，同等条件下，优先给你们做。”
这种诉求，肖俊接触得太多了——很多建筑公司都想做房地产项目的总包，所以通过各种途径帮地产公司获取项目，并在其中体现自己的重要性，而帮忙的好处便是可以做项目的总包方。
现在大多数地产公司都是上市公司，最起码的招投标程序还是要有的。而且排名比较靠前的大公司，在全国有上百个项目，它们在各个地方都有关系不错的合作建筑公司。之前有过合作基础，地产公司对于建筑方的工程质量和进度比较了解，建筑方对地产公司的资金状况和付款节奏也都能够接受，因此双方比较能互利共赢。
所以，如果地产公司通过建筑方的渠道获取到新项目，一般情况下，都会许诺将这个建筑方加入自己的供应商库，通过正常的招投标程序，如果参加投标的几家公司，报价基本一致，则“同等条件下优先选用”。
而且这个项目其实还有点特殊，因为万融并未参股，只是作为管理方而已——万融是无法对外签总包合同的，实际的发包主体还是金峰；但既然金峰全权委托，事前肖俊便已提出了招标工作由万融负责，金峰只负责最后的签字盖章。
吴春江叹道：“肖总，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不参加招投标，或者参加招投标，但是不管是不是同等条件，都必须由我们来做总包。”
这么霸道的条件，肖俊还是第一次遇到；他虽然不是招采专业的，但他是知道公司的招投标制度的——制度中虽然也有直接委托的形式，但在万融体系内部，只有全国的战略合作伙伴，才能进行直接委托，其他供应商都必须走正式的招投标程序；因此虽然他没有跟领导进行过汇报，但是他当即回绝道：“吴总，你知道的，我们是上市公司，不经过招投标直接指定供应商是违规的。”
“没关系，程序可以正常走，我们可以找两家单位过来陪标。”
如果金峰直接找两家关系好的建筑公司来参加投标，故意报个高价，那跟直接指定有什么区别？
肖俊心中暗暗不悦，但他仍耐心道：“吴总，你们家有总包业务，我能理解。但是我们已经承诺里，同等条件优先选用了，应该可以了吧。你们想直接指定，是因为你们家的成本比人家高吗？是没有信心吗？”
吴春江能够感受到他话中的一丝不悦，但他自知理亏，却也不能违背父亲的决定，只好继续耐心道：“肖总，你要理解。海州就这么大地方，这个项目本身又是我们自己的项目，如果最后连自己的项目还要参加招标，太不好看了。”
原来如此。
这个理由虽然听上去还算合理，但毕竟涉及违规，肖俊不好当即答复他，便道：“这样，吴总，大概的合作模式就按照融资代建的方式进行；针对这次合作的细节，你们还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前列个清单给我，我先内部沟通一下，然后咱们再约个时间当面聊一下，你看是否可行？”
上次在海州，肖俊和吴春江只聊了大概的合作模式，以及自身公司的一些投资标准和要求，并未涉及金峰的诉求。如今金峰认可了这种合作模式，却又提出了自己的具体诉求，那不如一并提出来，万融这边可以先内部沟通一下，然后双方再进行沟通，或许效率会高很多。
但是涉及这么大项目的合作，吴春江却不愿意将自己的诉求诉诸笔端，万一这些东西流落到外面，或许会对自己造成不利影响。
因此他婉言拒绝道：“这样吧，我们确实正好有一些想法，正好我这周要去一趟吴州，咱们要不约个地方当面聊？”
“也可以。你今天给我个具体时间，我把时间空出来，地点就放在我们公司吧，正好你也来参观一下。”对于他的拒绝，肖俊倒显得无所谓了。
“好的。我把时间安排一下，今天晚点给你发信息。”
“好的，等你消息。”
“再见！”
两人挂断电话。
从肖俊的内心深处，并不太在意招投标合不合规的事，但这毕竟又是公司的制度，因此他也不敢擅作主张。
挂断电话后，他去找了下合约部的同事张阳，向他咨询了一下截止目前，全集团有没有类似的案例，可以不经过招投标直接指定总包，或者由他找两个陪标过过样子的。
张阳也是从业多年的合约部老人了，见过的利益纠纷不知凡几，因此他一听这问题，当即便回复了，这种项目按正常汇报程序肯定不行，只能让李渊总亲自给集团的合约负责人打电话沟通争取了。
招投标，以及确定总包的过程，应该是全房地产行业最容易滋生腐败的地方。因为一个地产项目的建筑投资额至少都是上亿元的项目，有的大项目便是十几二十个亿都有可能；而总包方为了拿下此类项目，必然要跟负责招标的部门负责人、地产公司总经理打点好关系，中间的利益输送更是不必多说。
因此，各家地产公司的集团对于全国的项目总包，都是严格把控，但依然无法确保每个项目，都能真的阳光透明；而且即便招标过程严谨合理，在做项目的漫漫过程中，总包方依然不得不牺牲一部分利润给地产公司高管。
肖俊正是因为对此类现象多有耳闻，因此不敢擅自做主，听到张阳的回答和建议，心中又确定了几分。
便在他跟张阳在聊些事情的时候，他的微信群响了，拿起来一看，竟是邱明主动召唤。
他回到工位，安排许峰先把海州花园的项目做一份简单的资料，包括项目的区位、指标以及周边的房价、地价等，然后才乘坐电梯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