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克斯堡的内城,原先被奥康纳公爵用于享受的奢华大厅中。
此刻那些昂贵的奢侈品都已经被收起,大厅当中摆上了一张张桌椅,改造成了一处大的惊人的会议室。
卫兵来来往往地,正在将一切主营地需要的东西运送进大厅中。艾米·哈伯亲自站在那张完全由厚木板拼接而成的大桌前,精细地操纵着自己的土元素,在其上逐渐构造出隆起的丘陵,河流的河道,以及一片片的平野。
“要一张能够具体表现阿玛西尔每一个区块的大沙盘”——这是来自阿茨克·安杰斯的要求,在吉勒斯·奥布莱恩的默许下,哈伯只能收起把这样琐碎的工作交给手下的法师们去完成的想法。
事实上他手下的那些法师们也没有空去接手他的任务,整座绿之塔在那位年轻的侯爵接手曼德克斯堡的那天开始,便进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高压状态。
绿之塔的主修方向是土元素,土元素法师占了百分之五十以上。以往他们都在法师塔中钻研自己的法术,如今就像是被放牧的羊群一般,纷纷被派往了阿玛西尔的各处。
他们的任务,都是驻防。
“驻防?丹亚在上,那个侯爵在想些什么?这里是阿玛西尔,没有内战,还要担心什么?”
“总不可能精灵会打过来吧?”
这样抱怨的声音并不在少数,但在吉勒斯的授意下,哈伯只能督促着他们执行命令。
只是这样的疑惑,同样逗留在哈伯的心中。
在此之前,阿玛西尔只有过区域地图,但从来没有哪位阿玛西尔的领导者会想要制作一张覆盖全境的沙盘——
“你很困惑吗?”
“对啊,想不明白,亚德里恩侯爵是要做什么……奥布莱恩塔主!”
哈伯回过头,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吉勒斯·奥布莱恩,吓了一跳,连忙躬身。而吉勒斯摆了摆手,指向大厅的尽头:“真的困惑的话,不如自己去听一听?”
哈伯将目光投向那里,却看到年轻的侯爵正和他的西利基军的总指挥站在一起,对着贴满整张墙的地图,不断地说着什么。
于是他靠了过去,随即就听到两人激烈的讨论声:
“边境线真的靠谱吗?黑森林真的能够限制住地龙么?我对此持怀疑态度。”
“就算黑森林拦不住,你也要相信我们的盟友,精灵——”
“但并非所有的精灵都会坚定地站在我们这一侧,领主大人,您忘了沐风节上倒戈向奥圣艾玛的精灵了吗?如果要将底气押在他们身上,我建议和精灵召开一次会议。”
“这是当然。但更重要的还是阿德莱海区域的防御……”
自两人口中蹦出的词语让哈伯越听越吃惊,终于他忍不住了,开口问道:“等一等,两位,你们在谈论的是……阿玛西尔的布防?”
“有什么问题吗?哈伯阁下。”西里尔转而看向哈伯,目光顺势扫过一旁的巨大沙盘,随后微微皱眉道:“西利基那边做错了,距离不对,麻烦修改一下。”
“我,我明白……”哈伯噎了一下,随即再问道:“可布防……针对的是谁?”
“还能是谁呢,当然是奥圣艾玛——啊,那顺便请您在完成沙盘后,再去对奥康纳遗留的自然守卫军做一个统计吧,越快越好。”
绿之塔的主人此时才走上前,一手搭在哈伯的肩上,语气中带着惋惜:“哈伯,还没听明白吗?”
“现在的阿玛西尔,已经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接下来的一切,都将为即将到来的战事服务。”
“一级战备状态……要打仗了,要和奥圣艾玛打仗了吗……”艾米·哈伯被这个消息惊得有些失魂落魄。
他不过四十来岁的年龄,此前有将近二十年驻足于法师塔内,并未经历过以往的奥圣艾玛与拉罗谢尔之间的冲突。
“哈伯。”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在他的身后——齐默尔曼正手提着法杖,快步走进会议厅中,“绿之塔就是为了防备来自东边的扰乱,才一直屹立于此的。”
“齐默尔曼,你回来了。”西里尔期待着齐默尔曼给自己带来的好消息。
“侯爵大人。”齐默尔曼颔首道:“如您所见,各城门都在第一时间关闭,我们经过对出城队列的搜查,发现了十余名奥圣艾玛的间谍。”
“间谍?”艾米·哈伯听得愣愣的,而西里尔则理所当然道:“他们应该很急于想把阿玛西尔内战终止的消息传到奥圣艾玛,接下来对全城进行进一步搜查,排除所有可能存在的间谍。”
“明白。”齐默尔曼躬身后抬首,对面前少年的手段忍不住啧啧称叹。
这是西里尔拿下曼德克斯堡后的第三天。
这名年轻人似乎不存在大获全胜后的浮夸心理,甚至都没去逛过奥康纳家的藏宝库。他实在稳重地过分了,第一时间便将曼德克斯堡的农场与工厂控制,随后彻底接管军营。
同时进行的,则是对城市的封锁、清查。
最开始齐默尔曼还不知道西里尔的如此行径是为了什么,直到西利基的斥候担任的城卫兵抓出了第一个奥圣艾玛的间谍,他才明白西里尔的谋划。
而让齐默尔曼感到可怕的是,这名被抓出来的间谍,是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人,经营着一家小店铺,开了至少有二十年,甚至子女双全,儿子加入了自然守卫军……
就是这样一个中年人,几乎已经将根都深深扎在这座城市中的普通人,居然会是奥圣艾玛的间谍。
他们潜伏了不知道多少年,甚至连自己的家乡都忘得差不多了,已经成为了彻头彻尾的曼德克斯堡人,在这种时候却依然捡起了自己几乎遗忘的本职,毅然地选择向奥圣艾玛传递情报——
丹亚在上,这是一种让人何等难以理解的疯狂。
“清查继续,别的城市且不管,曼德克斯堡得做到绝对零威胁。”西里尔一字一顿地强调着:“我不希望阿玛西尔的省会在开启法阵防护的时候,会被敌人从内部攻破。”
“明白。”齐默尔曼凛然。
彼时还是伯爵的西里尔攻破菲尔领的那一站,可是由艾米·哈伯将整场战况传回给绿之塔的,这场不可思议的以少胜多的战役让法师们深深警惕,连夜便将曼德克斯堡的法阵防护强化加固了几遍。
他们说话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停在了大门外,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冲入了屋内,声音抢在人到前,先开始回荡:
“伯爵大人呢?伯爵大人在吗?”
“这里。”阿茨克伸出手,招呼道:“现在该叫侯爵了。”
那道身影几步冲到了西里尔的面前,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啊,是,应该叫侯爵了——侯爵大人,我走进屋的时候还以为我走错地方了,你知道的,这可是我小时候长大的地方。”
他环顾四周,砸吧砸吧嘴叹道:“没想到不到三天,已经被您改得面目全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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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似乎不是夸赞的词语,吉恩。”西里尔微笑着张开双臂,与这道身影重重抱了一下,“是该履行诺言的时候了,吉恩男爵——或者说,莫拉格尔伯爵?”
“哈哈哈,您打下曼德克斯堡,可一点都没用到我的继承权。”他哈哈大笑着回应。
这道身影,自然便是奥康纳家最后的四儿子,吉恩·奥康纳了。
身为西利基内务总管的他,前几日正在西利基此前领地最南方的独角林镇处理和第二军团对接的事务,得知曼德克斯堡居然被西里尔一人打下来之后,连夜赶来,现在才赶到曼德克斯堡。
“需要休息吗?”
“休息个屁。”
吉恩眼中像是要冒出火光似的,虽然由于多日的忙碌,头发乱糟糟地都快打了结,胡子也变得又长又硬,黑眼圈又浓又重,看起来像是一个邋里邋遢的流浪汉,但他的热情却让屋内的温度都要高涨个几度:
“你是不知道这大半年的西利基发生了些什么,我有太多的事情要说了——”
他们转移到内堡的内部会议室中,在施加了隔音结界后,这西利基班子的三名主创人分坐在圆桌边。
“西利基军扩军的消息领主大人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你讲一讲别的事情吧。”
“好。”
“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西利基研究院的建成,建立在卢雷亚遗址的上方,和西利基法师学院相连通。”
“侯爵大人从索尔科南请回来的那批法师已经担任了学院的教授职位,目前的副院长是那名,额,帕兰尼亚人,苍翼法师团骑狮鹫的那个,我记得是叫……蒂玛·纽曼。”
“我记得他。”西里尔轻轻点头,这名被达罗·拉斯金擒获的帕兰尼亚人已经彻底投诚,西利基工资开的高,气候宜人,伙食也好,此间乐,不思帕兰尼亚。
“在他的带领下,目前西利基已经组建起两个五十人的见习法师团……不过还都很稚嫩,最有天赋的也只能使用三环法术。”
“这个不着急,有进展就行了——法师团的团长是谁?”
“是一名半精灵,之前去过魔法平原的,拉兹·拉斐尔——你应该还有印象。”
“他能当团长了?”西里尔提起了兴致,印象里的拉兹·拉斐尔还是一个只会使用基础弦魔法的半精灵法师。
“他……现在是整个法师学院中,职业级以下里,战斗力最强的那个。”吉恩露出无奈的笑容,“他似乎得到了达罗·拉斯金的指点。”
想到那位拉罗谢尔的疯犬的变态战力,西里尔也明白了——以前不明白,现在他知道,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超凡级高手。
“另外,侯爵大人您记不记得……之前曾经带回来过一批卵?”
“卵?”
“就是蜥蜴的卵——”
西里尔想起来了,最初获取魔晶的时候,他搬回来了一大堆石化巨蜥的蛋。
“它们都孵化了。”
“欸?这玩意儿还真的孵的出来?”
吉恩点了点头:“确实孵出来了,而且经过评估,它们可以被用于坐骑——不过还需要大概几个月的时间,现在这些巨蜥还没长成熟。”
“石化巨蜥骑兵么?”西里尔想了想这画面,石化巨蜥大约和劣化地龙差不多,能有一群石化巨蜥骑兵,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他算是将这些东西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回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有一颗幽毒巨蛛的蜘蛛蛋,现在还躺在自己的空间手环里。
只能说生活过得太充实,以至于许多事情都忘了个干净。
都怪系统,连个备忘录日志都不给。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外交方面的事情了。”
吉恩深吸一口气:“你还记得佩格·维德夫人吧?”
“我记得。”
“她返回帕兰尼亚去了,说是要想办法重新执掌维德家族。”
“这没有问题。”
“另外就是贝奥武夫,那个帕兰尼亚以北来的野蛮人——”
西里尔恍惚了一下——那个未来野蛮人王国的国王,几乎将帕兰尼亚给推翻的野蛮人,贝奥武夫·沃兰德,此前还一直逗留在西利基。
“他,他怎么了?”
“他带着他的部下,说是返回北地,想要组建起一只部队——”
“你允许了?”
“我同意的。”阿茨克在一旁接口道,“北地人的战斗风格和方式并不契合阿玛西尔人,留他在这里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不如就放他回去了。”
“也好。”西里尔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
他在这一路的旅程中,接触到了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的名字或许曾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长河上闪烁,或许一直寂寂无名。
他曾有那种,将天下名将尽皆揽入我手中的欲望,但当真正走在这条路上之时,他发现这样的事情并不现实。
现在的他,更倾向于种下一枚种子,从事件发源的最深处予以一点点的影响。
当历史的序幕再度拉开时,那些人的立场,都将因此而发生偏移。
而这一点点、一点点堆垒而起的偏移。
便是命运轮盘的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