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凡化身。
这个词汇对西里尔而言还是一个仅存于纸面的概念。似乎超凡者们并不喜欢直接动用自己的“超凡化身”来进行战斗,又或者他们化身的表现形式过于隐晦,以至于西里尔没能看出来。
反正无论是从树之心伊兰达尔、史丹尼·克莱门斯,还是本杰明·克劳瑞斯这里,他都没看到对方喊出一个人形化身然后由那个人形连续拳击,狂喊欧拉欧拉欧拉欧拉——
回想一下,超凡级的战斗似乎也没有多少的花里胡哨,史丹尼·克莱门斯疯疯癫癫试图复苏尤瑞拉的期间,仅凭一些对魔力的运用就已经把自己打得欲仙欲死了。
职业级是一道门,而超凡则是一面墙,翻过去了,就能够看到其中所隐藏的,这个世界的定则。
西里尔是如此理解的,但哪怕如今他的魔力存储量随着肉体几次的蜕变,已经达到了一个一般职业级都难以匹敌的水准,理论而言已经足以翻过前面的墙。
但他还没有找到那面墙在哪。
超凡化身是他找到这面墙唯一的线索。他清晰得记得树之心伊兰达尔向自己所说的话:
“以一个单纯的个体存在,职业级所能予以的肢体、躯干的锤炼已经到了极致,想要在此基础之上继续突破,就只能寻求纵向的提升。”
“伟大的诺拉与诸位主神一同为这个世界构建过完整的框架,魔力游离在这个框架之中,是唯一能够使力量在框架中提升的媒介。”
“但魔力的提升也会受限于躯体的力量,想要拥有足够让魔力积蓄到晋升的储量,我们需要一个新的魔力载体。”
“我们将其称为:超凡化身。”
“在职业级的基础上,提炼凝聚一个能够完美容纳魔力的超凡化身,并且继续予以锤炼,这是突破至超凡的关键……”
西里尔此刻在脑海中琢磨着这番话语,怎么想都不对劲。
超凡化身是因为肉体限制了魔力的承载,而被开发出的一种全新的魔力存储方式,换而言之就像是一个大水壶,专门从身体里拎出来,用来储存魔力。
但现在自己的情况似乎有所不同:自己的魔力量已经把别的职业级甩出了五六条街,按这个理论来讲,自己的自身魔力量,实际上已经等于其他人身体加上超凡化身的魔力储量……
那他还需要按照伊兰达尔的说法,按部就班地从凝聚超凡化身开始么?
他有些想不明白,便干脆选择从自己现在未成形的“化身”开始。
“艾尼斯。”
随着指尖在长剑上轻轻一弹,阴影自剑柄中散发而出,与剑刃上凝聚的青光交汇,很快化为青色与黑色交错的风骑士形象。
他看着风骑士的形象愈发凝实,随着魔力的凝聚,身上的青色与黑色逐渐退去,最终居然与一名真人没有什么两样,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
西里尔吃了一惊——之前在对阵维什林根的时候,艾尼斯可还是老老实实的风骑士模样,顶多比其他的风骑士多了一些阴影元素。
但此刻的艾尼斯已然栩栩如生,如果不是由他亲手召唤出来,靠肉眼真分辨不出是一名风元素召唤物。
“艾尼斯。”他试着与艾尼斯交流。
艾尼斯僵硬地动了一动,随后慢慢向前欠身。
“一场杰出的战斗,阁下,感谢您的召唤。”
他是在说和维什林根战斗的事情?
西里尔微微蹙眉。
他对“超凡化身”的定位标准并不明确,最开始以普通的风骑士为超凡化身进行培养,而后进化出了风旅骑士艾尼斯;但超凡化身的定位,应该还是一个魔力容器,就算被他硬生生培养出了一些灵智……
但现在这副能够复盘上一场战斗的样子,也未免太过智能了吧!
仿佛看出了西里尔的疑惑,艾尼斯嘴角扯动着有些僵硬的面部,微笑道:“不用惊慌,我借用了你的风元素造物。”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上方?你指的是……白环?”
【他在白环之中留下了一条自己的路径,以供后人探索】。
艾尼斯深深颔首:“阁下之前的敌人,激活了我留在白环中的职业印记,因此我得以与你对话……难以想象,居然真的有人走上了这一条路。”
“维什林根激活了你留下的印记……”西里尔若有所思,但还是专注于眼前的事情:“所以,你是一个……投影?”
“投影的前提是真身依然存在。”艾尼斯摇了摇头,“而我只能算是一段残存的意识体,我记录了一些晋升的心得,以供后人得以在‘白环’之中走出更远。”
他嘴上说着,一手伸出向着前方轻轻一点。青色与黑色交错的线自他的身体内铺散开来,在他的指尖延伸出了一个圆形的沙盘。
这个沙盘迅速地演化着,先是隆起一扇门,门后是一片空荡荡的坦途,而路途的尽头则是一道墙。
翻过墙壁,是一片元素堆积而成的旷野,而在旷野的中心,则是一座高耸的白色的塔。
他又以另外一手自圆形沙盘的前后与左右两端画出两道弧线,弧线交汇于白塔的顶端。
这两道弧线画成之后,一者逐渐变为白色的细线,绕着整个沙盘缓慢旋转,而一者则化为黑色的粗线,稳固在那里,一动不动。
“伊诺之门,门罗之壁,希芬平原,白塔利安德尔,白环与……黑厅。”
西里尔看着这由元素构建而成的沙盘,下意识地报出了他所知道的那一个个称谓。
他再抬头看向艾尼斯时,艾尼斯也在向他点着头。
“知道每一个名词的意思吗?”
西里尔摇了摇头——这是游戏里未曾出现过的概念,也没有人向他解释过这些内容。
“这些,被称为丹亚体系。”
“伊诺,门罗,希芬,利安德尔,是源初四卫,丹亚最信任的四名部下,祂以祂们的名字命名祂所构建的体系。”
“游离的元素在伊诺之门外。”
他的手指又挑了起来,将几点灵活的、托着长尾巴的风元素放在指尖,而后自沙盘的外围向着那扇门递了过去。
“它们可以有很多种汇聚的方式,只要足够凝集,就可以通过伊诺之门。”
这些元素被送过门之后,立刻被叠成了一个“砖块”,随着艾尼斯的手指上下拨动,这块风元素便逐渐变化着形态,或长或短,但终归还是一个整体。
“这就是我们所称呼的职业。”西里尔下意识地回应着艾尼斯的话,全神贯注地听着、不愿放过任何一个信息。
“它们在这里可以肆意扩张,但它们并没法轻易地抵达后面的那道墙。”艾尼斯接着说道,“在沙盘上看来,伊诺之门、门罗之壁都处于一个平面,但实际上,门罗之壁所处的位置,要高于伊诺之门。”
他手指挥动,于是门罗之壁的那一圈墙壁及其内的部分都骤然拔高了一层,和整个沙盘都错了开来。
“它们再怎么扩张,如果只是局限于所处的平面,都不可能跨越这道墙。”
“因此,它们需要提升自己的高度,将自己原先的概念,进行一次升华。”
“升华——”西里尔重复着艾尼斯的话,双目紧盯着沙盘,脸上的表情不自禁地变化着:“身体的强度限制了魔力的突破,超凡化身作为一个全新的魔力载体……不,超凡化身不是一个水壶,它是一个加工机器……”
“超凡化身?”艾尼斯疑惑着面前的少年所提出的名词,西里尔随口给他解释了一遍,便立刻点头道,“是的,它是一个加工机器。”
“将元素进行一次向上层级的转化,提纯、淬炼,用什么说法都行。”西里尔彻底地投入进艾尼斯为自己带来的理论之中,他的眼睛越来越亮,语速也越来越快:
“身体的属性桎梏住了魔力的演变,为了让魔力不局限于元素池属性,因此才要超凡化身这个完全不同的躯体进行魔力淬炼,想错了,我之前都想错了——”
升华,这是职业与超凡之间最大的差别。
西里尔此前试图将风骑士作为超凡化身的模板,但风骑士本身的基调就是“风元素”,这个基调便不满足超凡化身所需要的“升华”的条件。
艾尼斯看着西里尔那双苍绿色的眼眸变得炯炯有神,已经愈发自然的面部露出微笑。
他没想到自己留下的印记真的有被激发的一天,风与阴影这两元素对应的方向并不相同,能够同时运用这两者的人已经不多,更何况前提的职业条件,还是骑士了——
骑士是与阴影背道而驰的。
“让我先为你讲完。”他开口说道,“通过升华,对魔力进行一次淬炼之后,便翻过了门罗之壁,来到希芬平原。”
“而希芬平原的特性,是综合。”
“它是无数混乱元素的综合体,正如希芬本尊一样,没有神愿意与希芬交手,因为祂永远可以站在其克制面上发起攻击。”
“这是一片乱流,你需要将你的魔力在这片乱流之中不断地延伸,无论是淬炼地更为坚韧,还是吸收外界的元素变得庞大,你的最终目的,是抵达平原的中心。”
“白塔利安德尔?”西里尔已经回过神,重新跟上艾尼斯的思路。
“白塔利安德尔。”
“白塔当中有什么?”
“我不知道。”这一次艾尼斯轻轻摇头,“我止步于希芬平原的魔力乱流之中,这里已经是我的极限。但听神民所说,白塔中藏着成为‘神’的钥匙,只要进入白塔,便会得到一次最终升华的机会。”
“然后……成为神?”
“或许。”艾尼斯不置可否,“但第二纪元并没有能够进入白塔的人,我想在此之后的文明纪元同样没有这样的人存在——有人说诸神在离去时封闭了白塔的门,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西里尔定了定神,而后指向沙盘上的另外两个部分。
“那么白环和黑厅,指的是什么呢?”
“黑厅,是世界的基底,一切建立在黑厅之上。”
“而白环,则是世界的法则总集,所有的元素的组成方式都会被编入到白环之中,如果有幸,你可以在白环中留下你的名字。”
艾尼斯说着,忽然皱起眉说道,“你的魔力并不平衡,阴影部分的力量太过稀缺……我想我们需要下一次再会面了。”
他甚至没给西里尔多问的机会,那些黑色的线便顷刻间垮掉,而剩余的青色部分也自然而然地崩盘。
眨眼间,方才还站在西里尔面前的艾尼斯便彻底消失不见。
房间之中,又只剩下了西里尔一个人。
西里尔静静站了许久,而后长长吐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回到位置上。
对所谓的超凡有了更深的认识,奠定了研究方向的他此刻精神亢奋无比,在闭目沉思片刻之后,随即便取来纸笔,伏案开始起草自己的思路。
“超凡。需要确定现有魔力的改变方向,风元素过于分散,压缩?淬炼?”
“这一点则需要建立在战斗方式确认的基础上,现如今的战斗方式是否明确?”
少年伏案埋头连续着书写着,思路在书写的过程中越来越清晰。
白昼到黑夜,黑夜再到白昼,清晨的拉罗谢尔使馆窗外,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啼鸣声。
当米娅轻轻敲门后,推门走入西里尔的房间时,看到的是伏案在桌睡着的少年,与长长的卷轴,堆满了办公桌下的地面。
而与此同时,拉罗谢尔,索尔科南。
拉罗谢尔王国的公主殿下,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从自己的寝房中飞奔而出,边跑边甩掉碍事的长裙,连高跟鞋也一同甩脱,赤着脚跑进了国王陛下的寝房。
主教佛提乌已经等候在房间中,看着惊慌的公主,轻轻摇了摇头。
她连跑带爬地来到床边,望着那干瘦的老人,伸手轻轻捏住了后者从被子中探出的手,附耳到对方的嘴边。
几分钟后,那只被她捏着的手,垂落在了床边。
【第六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