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摊主说的是跑江湖的人用的套词,该怎么应对有其自己的章程,门外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门外人”可不是单说对古玩没什么了解的门外汉,也指那些对古玩有所了解,但是没和跑江湖的古玩商打过交道的人。
摊主问这话也是想看看郑铮的底细,想看看他是单有眼力的藏家,还是对这一行了解颇深的同行。
郑铮的所学可谓是源自家传,这种套词儿郑铮心里也有数,虽然之前都没派上过用场,但是还是在心里牢牢记着的。他冲摊主一笑,说道:“河里浪急,江里水深,我是没撑过船也没掌过舵。之前倒是给人赶过车,现在缰绳虽然还在手里牵着,但已经是自己骑马闲逛荡,不过这马有槽我有碗,有个吃饭落脚的地方。”
“兄弟你年轻有为,不错不错。”
摊主听的明白郑铮说的什么意思,恭维了郑铮两句,说道:“我趟个浅水走近路,鞋袜儿虽然湿着,但是还是平地上走的多。兄逮(弟),有什么想要的你开口说,咱行里的人不看这些面儿上的货。”
两人这一来二去说的跟黑话切口似的,王迪在一边听的是似懂非懂直挠头。他碰碰一旁的宋唐,皱眉道:“我看你也懂点古玩……怎么样?他们说的你能听懂么?”
宋唐轻轻摇头,她低声道:“我虽然对古董略懂一些,但是这种行话……我也听不懂什么意思。”
说着,宋唐深深的看了郑铮一眼,眼神中有些奇怪的东西。
她先前觉得郑铮不过是个开着一个小店的,对古玩有些见解的年轻古玩商而已,并不能算是多出奇。但是听了郑铮和这摊主的交谈后,宋唐却觉得看不清楚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了。
这个看上去只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到底是什么人?这种古玩行里的行话,他又是从何而知的?要知道宋唐所在的汪氏集团虽然对古玩方面有所涉足,她本身更是一个古玩藏家,但是郑铮和这摊主之间所说的话,她却从未听别人说过。
这个年轻人是跑江湖的?宋唐想到这里,又看了郑铮一眼,觉得不想。她虽然不敢说从来没看错过人,但是看人的眼光也是相当的厉害,郑铮身上并没有那种“跑江湖”的人身上的江湖气,这一点她还是看的出来的。
家里祖上是跑江湖做古玩生意的,他是家传的?宋唐想了想,觉得这十分的有可能。虽然在现今的社会中,“家族”这个词已经没有了什么份量,更难见到真正的有传承的家族,但是宋唐知道,这个说法也并不是虚妄之言。她就听父辈说起过古玩行里的几个家族,虽然在外名声不显,但是在古玩行里掌握着很大的话语权。其中有一个家族和郑铮姓氏相同,也是姓郑的。
不过那个郑氏家族里和郑铮年纪相当的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郑家的长房长孙郑北,除此之外,郑家再没有第二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了。宋唐虽然不认识那个郑北,但是也在一些古董行里的拍卖会和宴会上见过那个郑北,自然不会将郑铮当做那个郑家的长房长孙。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一个很有可能出身一个自己不知道的古玩行里的家族的郑铮,让宋唐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意思。不过也只是“有点意思”这个程度罢了,宋唐可不是怀春少女,会对有些神秘的异性兴致勃勃甚至想要更加深刻的了解这个男人,最终让自己陷进去。这种无脑花瓶才会干的事情,宋唐做不出来。
郑铮一指宋唐,对摊主笑道:“我这位朋友对文玩有点兴趣,老哥哥您还是问她吧。”
“哦……”摊主看看宋唐,又看看郑铮,点头道:“既然是这样,姑娘你就说吧。我当着我这个同行的面,不会瞒你。”
宋唐向郑铮感激的一笑,思量片刻之后轻声问道:“二十年以上的‘狮子头’,您这有么?”
宋唐所说的这个二十年可不是在那干放着二十年。但凡是说这种天天把玩的文玩核桃,一说起年份来那就说的是把玩盘磨的年份,把玩了一两年然后放了二十年不碰不动的,可不能拿来充数。
“这个……”
摊主一听,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摇头道:“二十年往上的这可不好找啊……往上倒数二十年那是个什么年月您知道,那个年月里谁还有心思玩这东西?即便是那个时候能玩的起,还能一直玩玩到现在?即便是有新中国之前留下来的,那也在‘破四旧’的时候自己砸了或者被抄了,传世的太少了。
这东西不比瓷器挂画什么的,兴许一不小心就能丢了这也说不准,好好保留下来是挺难的。”
“不过呢……”摊主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这倒是有一对压箱底的狮子头,品相不错,是把玩差不多十五年以上的老玩意儿了。当着这位小兄弟咱明人不说暗话,这东西有没有被把玩过十五年咱这不好说,但是十年以上的功夫是有的。您要是想看,我就拿出来给您看看。”
摊主这一番话说的敞亮,郑铮听着也是暗暗点头。核桃这东西不比其他的古董,能把玩个三四十年还保持不错的品相的,那就算是极品了,把玩了十年的核桃,那也能算是上品。毕竟这东西需要天天把玩,但是一个人能把玩多长时间?三四十年就算是差不多了,难不成还能父传子子传孙的一辈辈的玩下去?那毕竟不现实。
“可以。”
宋唐也清楚二十年的把玩核桃意味着什么,来黑市上找也只是尽人事而已,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现在摊主说有十五年上下的把玩核桃,这虽然和她预期的有所出入,但是也算是有所收获了。
摊主点点头,从一旁的纸箱子里取出一个小纸盒,然后从里面取出两枚有些暗红色的核桃来,这两枚核桃分别装在一个小小的密封口塑料袋里,看得出摊主对这两枚核桃也是相当的用心。
“这就是了,您看看。”摊主将两枚核桃分别递给郑铮和宋唐,一边说道:“这两枚核桃不仅年份够长,品相也保存的很好,没有虫蛀伤疤。虽然和绝品的核桃还差不少,但是也算是难得一见了。”
郑铮把那核桃拿在手里掂了掂份量,心里暗暗点头,这枚核桃的重量还是很靠谱的。他将核桃取出拿在手里,用拇指指肚在核桃上微微摩挲,感受着这核桃的触感。
这核桃的颜色非常正宗自然,只有天长日久的把玩着,核桃才能变成这种不浓不淡的暗红色,人工是做不出来这种颜色的。所以说这核桃是真货这一点是假不了的,郑铮也只是判断一下这核桃的大概年份,再看看这核桃上是不是用过油了。
“你在看什么呢?这东西应该不是假的吧?”王迪饶有兴趣的凑过来问道。
郑铮点点头说道:“东西是真的,就是看看这核桃有没有‘打油上蜡’。”
“什么叫‘打油上蜡’?快给我科普一下,好让迪少回头装逼去。”
“呃……”郑铮无奈的看了一眼王迪,说道:“怎么说呢……有些核桃就算是真品,但是有时候也会选择在核桃上涂上一层油。因为买家不是玩家,不可能老玩着一对核桃,所以就涂上一层油用来保持核桃表面包浆的光泽,不至于让核桃因为长时间不被把玩而失去润泽。”
“这种事情其实也没什么,我就见过有些玩家保养木器的时候,在木器上擦油。例如市面上常见的‘栓马桩’,也就是那种俗称菩提子的手链,在保养的时候有很多玩家会往上面涂油,以求光泽更加漂亮。这种做法没什么不妥,平常家用的木器为了显得更好看,也是会打油上蜡的。但是在高端玩家眼里,对把玩木器用这做法就有点舍本逐末了。要知道木器,尤其是核桃这种没经过什么加工的手把件,求的就是一个自然味道。”
“哟呵?”王迪一挑眉,讶然到:“这越说可就越玄乎了啊。”
郑铮摇摇头,不搭理他的打岔,说道:“如果往玄了说,把玩核桃通过自己的体温汗液以至于精气神让核桃产生变化,变得神光内敛,这本身就是一种人与自然的另一种融合,许多高端玩家把玩核桃,求的就是这个‘天人交融’的意境。
通过‘打油’让木器变得更好看,这就是舍意而取行,也有些太急功近利了,因为把玩盘磨这种事情靠的就是水磨工夫,打油上蜡这种事情虽然没什么大错,但是总显得太急切了一些。
即便是退一步说,打油这种手法虽然会让核桃变得更好看,更润泽,但是这一层油浸染到核桃里之后,核桃表面的那一层长时间盘磨出来的‘神光内敛’就变得有点燥了,看上去是挺好看,但是不耐看,总觉得缺点什么。”
而且这种‘打油’之后的核桃的手感也会有所变化,把玩时间长了会变得有些粘手滑手,在手里把玩着总觉得有点滑不溜秋的,却又不是那种圆转如意的灵动,这是很伤手感的事情。而想让这一层油去掉那就麻烦了,那得耗费功夫慢慢盘磨,磨掉这一层油光,这才能重复本色。”
郑铮说完,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王迪,问道:“能听懂么?”
“能。”王迪很干脆的点点头,说道:“这就跟妞儿一个道理,收阴补膜儿什么的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挺爽,但是慢慢就发现还是不如纯天然的来的爽。”
“……你总结的很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