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环采阁,灯笼、蜡烛照的明亮辉煌,上下映照得稍远的民居中都犹如白昼。
更有浓妆艳抹、环肥燕瘦的妓女多达数百,聚集在主楼的檐廊下。
她们等待着酒客和路人的招呼,呼气成香雾,挥绣如彩云,莺莺燕燕。
让人不由得摸摸口袋里的银两,只想谈上一笔两人或者数人之间的大生意。
荣青书原本想把环采阁办成龙吟城第二个王邪风月楼,只是力有不逮。
环采阁几次扩建增加各种玩乐的地方,在规模和受欢迎程度上,始终不及竞争对手。
尤其是初次来龙吟城的土包子,几乎只知道王邪风月楼。
除非是在那里玩腻了,又或者口袋里的银钱散的七七八八,才会来环采阁走走瞧瞧。
龙吟城中的上层阶级,更是把王邪风月楼当成展示豪阔、宴客交友的首选之地、
一个时常有三品以上大员出没的地方,自然会让人趋之若鹜。
王邪风月楼更是懂得对这些客人投其所好,时不时流传出些让人津津乐道的风流韵事。
就在去年腊月,三位才子楼藏月、辛无忌、霍涣就在王邪风月楼斗诗,为了赢得纳兰赫赫姑娘的青睐,三人才气纵横,佳句频出。
旁边记录的小厮竟然写到手颤难以握笔,让原本只在二楼喝酒的豪侠,八品高手李白苏辛也加入其中。
一边大口饮酒,一边挥笔狂书,饮一斗酒,书百篇诗文!
此等雅事传出,成就了纳兰赫赫姑娘,也为王邪风月楼锦上添花。
大凡仰慕三位才子和豪侠李白苏辛之人,都会来此地瞻仰。
更有人觉得若是能得纳兰赫赫姑娘接待,自己也是如那三大才子一样,不惜为此一掷千金。
荣青书可以说是又嫉又恨。
他依然记得那天晚上,王邪风月楼里才子豪侠风月无边,环采阁里发生的事情就是有一个嫖客嫌弃姑娘有腋臭,和姑娘厮打起来。
最后二人双双从楼上滚下,掉进街道司兵士的泔水桶中,臭气熏天,搞得客人纷纷离去,异味三日方散尽。
好在荣青书已经不指望环采阁了,他站在楼顶雄心勃勃地望着一旁的慈姝仙坊。
在不久的将来,龙吟城中最让人销魂蚀骨,乐不思归的秦楼楚馆,不再是王邪风月楼,而是慈姝仙坊。
荣青书回过头来,身后一排排的小阁馆里,隐隐约约有烟香味散溢而出。
这便是他的底气所在。
这些小阁馆里,都是环采阁的熟客,荣青书小范围地邀请他们尝试红罂草膏,同时有妓女陪侍一同共登极乐。
事后都感慨原来人间仙境便在环采阁,从此乐不思蜀,再也不去除环采阁以外的地方。
慈姝仙坊中则安排了更多的小阁馆,有提供贵客独享的豪奢套房,也有提供亲朋共享的二人、三人、四人等通铺,甚至还有散座大厅。
有些麻烦的是,现在朝廷还没有放松对红罂草膏的管制,所以慈姝仙坊开业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依然只能延续环采阁的模式。
对于荣青书来说,这只是时间问题,真正制约慈姝仙坊未来赢利规模的还是红罂草膏的运输路线。
琅琊王府在朝堂中说不上话,但是在朝堂之外、江湖之上却有着荣家难以企及的影响力。
偏偏无论是海上,还是山野中,长途跋涉的运输中,遭遇的种种风险都是江湖草寇在为非作歹。
他们成群结队呼啸而来,得手之后四散奔逃,官府的衙役捕快对他们毫无办法。
琅琊王府的车马旗帜,一路上都有九州府在新秦各地明里暗里的护卫,能够震慑宵小。
“张岱青呢?”荣青书推开最近的一间小阁馆,闻着里面浓郁的烟香气味,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自己从不碰这玩意,以免最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崔元贵和宋鲁道正各自抱着一个妓女,上下其手,他们吸完红罂草膏的劲儿已经散去,尽管眼睛还有些睁不开,视线迷迷糊糊,但至少还算清醒。
“他啊……前些天在街上路过,楼上推窗的小娘子把撑窗杆子砸到了他的头,正找人家赔钱呢。”崔元贵忍不住哈哈大笑,看怀里的妓女身软如绵,忍不住用力一搂。
却是让那妓女浑身发痛,又不敢出声,只得苦苦忍耐,并且挤出些笑容来,以免招惹这魔头发飙。
“他是看上那小娘子了,那小娘子要是不从,他就准备让她先当寡妇再说。”宋鲁道嗤笑一声,纯粹多此一举,直接掳来玩几天不就好了?玩完就丢回去,怕有麻烦直接装猪笼里沉到南淮河底下就行。
“你们再找些人,我怕慈姝仙坊开业时太过于热闹,人多混杂容易出事。”荣青书也懒得管他们,只要他们不坏他的事。
荣青书其实很看不起崔元贵三人,他们在他眼中多少有些不入流,但他很清楚,自己身边必须有这样的人当狗腿子。
一来他们有一定的势力,遇到一些麻烦事儿,可以直接交给他们处理,不用荣青书动自己的人脉和资源。
二来他们毕竟不是家奴下人,一旦惹出大事,只要及时撇开,别人也很难来牵连他。
“人手是够了,现在的问题是……”崔元贵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荣青书,“九州府那边不会来人。”
像荣青书这种背景的生意,自是不怕街头泼皮混混来惹是生非,但那些江湖人可未必会卖面子。
一旦招惹了,这些人趁着夜黑风高,来无影去无踪的,都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报复。
请来九州府的人,让他们知道这里是九州府照看的地方,这些江湖人就会收敛许多,至少不会来故意敲竹杠。
“雪中蛆和村里俏……他们也不打算来。”宋鲁道讪笑一声,然后挥了挥手,示意两个妓女出去。
两个妓女倒是松了一口气,赶紧提着裙子,挨着门边怯生生地跑了出去。
荣青书的脸上已经有些不好看了。
他很清楚,这是他没有考虑周全的缘故……参劾秦守安的时候,荣青书眼里怎么会有九州府下面的人,以及雪中蛆和村里俏这些江湖人?
结果他参劾秦守安是一点用也没有,太后没有丝毫动静,陛下倒是有动静,直接给了两位谏议大夫一脚。
这一脚没有踹在荣青书身上,却是跟踹在他脸上差不多。
一般人也不会觉得荣家的面子不好使,却也搞清楚了,琅琊王府真的是圣眷正隆。
那么秦守安继续掌控九州府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九州府的人,以及刚刚才被九州府调查过的“雪中蛆”和“村里俏”这等江湖蟊贼,敢给荣青书站台?
那岂不是没把秦守安放在眼里!
荣青书背靠荣家,扎根在龙吟城,和江湖中人没有太多来往,自不担心琅琊王府怎么报复,但在江湖人眼里,琅琊王府就等于江湖中的朝廷,生杀予夺。
“见风使舵的小人!”荣青书冷笑一声,“待他们发现慈姝仙坊的生意,靠的是琅琊王府的运路,不知道会是一副什么狗脸!”
“可惜唐忠死了,不然他露个面,比这些人都好使。”宋鲁道遗憾地说道。
这唐忠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傻,而那小王爷也是真的凶狠残暴,让宋鲁道感觉有些投契。
“要不……找一下明士隐和韦良宰?”崔元贵猛地一拍大腿,想起了今日又来环采阁的韦良宰。
“对对。上次的一个诗会中,我从环采阁里挑了二十来个姑娘送过去,明士隐左拥右抱,还和我聊了两句。”
宋鲁道晃了晃脑袋,完全醒过神来,问荣青书:“我去看看他们今天有没有来环采阁?”
“去吧。”
过得一会,宋鲁道回转,给了荣青书肯定的答复。
荣青书顿时心中大定。
和他料想的一样,秦守安还是明白了荣青书传达过去的意思。
接下来生意能不能继续,怎么继续还待商榷,但秦守安确实无意和荣青书交恶。
否则的话,明士隐怎么会毫不避讳地和宋鲁道接触,而韦良宰又怎会浑然无事地流连在环采阁?
九州府的人,还有那些江湖蟊贼,他们的眼界层次终究太低,到了自己和世子这个层次,哪有什么非友即敌、恩怨分明的立场?
只要利益足够大,即便是世仇都可以暂时放下,更何况他只是让人参了秦守安一本,对秦守安没有造成任何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