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哈哈,父皇快来呀。”
小公主牵着只风筝在御花园里撒丫子的跑,元诩慢几步的跟在身后,眼中充满慈爱。他一边跑,还一边喊道:“慢点儿啊,别摔倒了。”
身后淳儿目光担忧的看着这两父女,手帕被她紧紧地攥在手心。元诩前日还病的那样严重,今日竟已出来陪着小公主玩耍。
远远看去他的身影,已经单薄瘦削的仿佛一阵风吹过,便会倒一般的瘦弱,不得不让淳儿捏了把汗。
“皇上,慢些啊,你们都慢些。”
淳儿在身后不住的叮嘱,可拗不过小公主越跑越快,眼下一时不察,竟被脚边石头绊了一下,最后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身边的奴才们一连串的围了过来,小公主趴在地上呜呜的哭个不停。淳儿急忙上前几步将小公主抱了起来,回头一看,元诩也正火急火燎的往这里赶。
只是赶着赶着,元诩越跑越慢,竟然整整又吐出了几大口黑血,最后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御花园瞬时又炸开了锅,宫女太监们叫御医的叫御医,抬人的抬人,剩下小公主在淳儿怀中呜呜哭个不停,不住的哭闹着:“父皇,我要父皇。”
一根蜡从天黑燃到天亮,床上的元诩才隐隐有了苏醒的迹象。今日已是第三天。
元诩只觉得腿上压着个什么东西,让他有些动弹不得。睁眼一看,却发现是坐在床边睡着的淳儿无意识的压在了他身上。元诩腿才微微一动,淳儿便醒了过来。
她顶着眼底一片乌青的一双眼,睡眼朦胧的正对上元诩的目光,顿时一个机灵,浑身的睡意都消散了,急切的叫着:“快来人啊,皇上醒了,皇上醒了!”
淳儿还要再叫,元诩忙用手捂住了她嘴,苍白的脸上虚弱一笑:“别叫了,一会儿将那些奴才招惹过来,又要『乱』上一遭,朕想好好同你说说话。”
直觉得应该叫这群下人进来,但是拗不过执拗的元诩,淳儿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元诩这才舍得放开捂着她嘴的手。
张口本欲说话,谁知元诩张了张嘴却是哇的一声又吐出了一大口血。元诩死死的用手帕掩住嘴,却还是有血迹沿着指缝滴撒在了床上。
淳儿见状立时红了眼眶,望着元诩的目光格外严肃:“皇上,您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病的这样厉害?!”
“朕,咳咳,朕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的话,可是元诩还是不住的咳出血来。淳儿见他病的这样重,又不肯对自己说实话,眼泪顿时倾泄下来:“皇上,您不说,是不愿意相信嫔妾吗?”
淳儿的眼泪一滴接一滴的滴在元诩的手背上,烫的元诩的心脏也一阵阵发疼。他伸手揩了揩淳儿颊边的泪,掌心犹带着血味儿,挤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来:“朕怕是时日无多了。”
即便早已猜到了这样的结局,但是亲耳从元诩口中听见,却是更加让淳儿崩溃。
“皇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如此严重......”
淳儿摇着头不敢相信。昨日元诩同小公主的欢笑声犹在耳边,今朝便已命不久矣,这叫她如何能接受。
元诩勉强坐起身子来,将淳儿揽至怀里,带着血腥味儿的吻一一落在她脸上,吻干净了她脸颊的泪,苦笑道:“朕原想着时日无多了,想着要多陪陪你们母女,熟料老天爷居然连最后的一点儿机会都吝惜给朕,咳,咳咳......”
“怎么会,这怎么会......”淳儿眼中的泪却是无论如何都止不住,“我要去找太医,我要去找太医!”
元诩忙拉着她的手,强让她留下来,眼中带着一点儿恳求:“朕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你留下来,陪朕一会儿。”
他是九五之尊,从未这样低声下气的同别人商讨过什么,若是换做别人,恐怕早已诚惶诚恐。
“可是......”淳儿犹豫着,仍是不肯妥协,直到元诩击碎了她的最后一点儿幻想:“朕已病入膏肓,已是『药』石无医,太医已经判了朕的死刑了。”
淳儿崩溃的坐下,眼眶不断地涌出泪水,脸上的表情却是木木的。
太监从殿外匆匆进来,瞥见淳儿也在殿内,便没有做声,而是悄悄的朝元诩使了使眼『色』。
元诩立时会意,轻轻捏了下淳儿的脸颊,柔声道:“你去把孩子抱来,朕想在看她一眼,以后怕是都见不着了。”
淳儿含泪的眼眸看了看他,想起昨日元诩倒地之后小公主哭着喊着要父皇的模样,终于还是狠了狠心起身回延禧宫。她不能如此狠心,让孩子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淳儿走后不久,胡太后便领着孝真来了养心殿。
今日的胡太后一身素净,脸上半点儿粉黛也不施,瞧上去竟似老了十岁。她神情憔悴的坐在元诩床边,伸手『摸』了『摸』元诩瘦削的脸,痛道:“皇上啊,你怎么瘦弱成了这幅模样。”
元诩抬起眼皮看了看她,自嘲道:“儿臣实在不争气,居然惊动了母后了。”
“这是什么话!”胡太后佯怒瞪了他一眼,从孝真手中接过汤碗,递至元诩面前:“你是哀家的孩子,你病的这样严重,哀家来看看你不是理所应当?今日的『药』是哀家特意为你煎的,快些吃了它,你的病才能快快的好!”
元诩的脸上挂着莫名的笑意,张开嘴任由胡太后一勺一勺的送进了他嘴里。吃完『药』,胡太后甚至贴心的用帕子替他擦了擦唇角。那神情模样专注,仿佛真的是在照料她的宝贝儿子一般。
“哈,哈哈......”瞧着胡太后这般惺惺作态,元诩忽然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胡太后有些被他吓到,起身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戒备的看他:“皇上,您这是忽然在笑什么?”
元诩闻声抬头,用陌生的眼睛看她:“朕笑什么?朕笑太后真是个天生的好戏子,一演演了这么多年,朕险些都要被你骗了。”
听到元诩将自己比作戏子,胡太后的脸上气青了一大片,她强压着怒意问道:“皇上这是何意,哀家听不懂。”
见她还是不肯承认,元诩摇了摇头,细说道:“母后在朕的『药』里下了三年的毒,毒已进入膏肓,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朕了。朕只剩下这几日,可母后您连这几日都不肯放过,今日竟亲自喂朕喝下了这断头汤,竟连一日也等不下去了。”
计谋被人这样揭破,胡太后的面子上难免有些挂不住,她不敢直面回答元诩,只能顾左右而言其他:“皇上现在看来是病糊涂了。哀家是你的生母,又怎么可能会害你,皇上还是在养心殿内好好养病......”
胡太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养心殿,身后的元诩一口气说出这一段话,又开始咳嗽个不止。他一边咳一边吐出血来,料想是方才胡太后送来的那最后一碗『药』已经起了作用。
在一片咳嗽声中,元诩耳边传来小公主的哭泣声:“父皇,父皇,您怎么了,您到底怎么了?!”
元诩抬起头来,站在他床边哭泣不停的正是他心爱的小公主,以及含泪默默望着他的淳儿。
“淳儿,咳咳,淳儿......”元诩一边咯血不止,一边断断续续的叫着淳儿的名字。
淳儿则是崩溃的在元诩耳边大喊:“皇上,你明知那『药』里有毒,为何还要喝下去?!”
方才元诩和胡太后的对话,淳儿全都听到了.......
小公主更是不住的哭道:“父皇,你不要儿臣了吗?儿臣以后一定乖乖听话,你不要离开儿臣。”
元诩伸手『摸』了『摸』小公主的头顶,最后饱含歉意的望着淳儿:“晚了,已经太晚了。喝不喝那碗『药』,今日就是朕的死期。”
大片大片的血迹在地毯上绽开了花,淳儿哭着跪倒在元诩身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元诩只好一边咯血,一边安慰她:“别哭,别哭......”
“皇上,嫔妾一定为您报仇,一定!”淳儿如同立誓一般,在元诩床边重重立下诺言。
熟料遭到了元诩回绝,在他临死之前,元诩终于决定将这些年隐藏在心底的惊天大秘密和盘托出。
“淳儿,不要为朕报仇,千万不要!”元诩拼命的摇着头:“这皇位本就不是朕应得的,今日之结局,大约就是朕这些年来的报应!”
淳儿用全然陌生的眼光看着元诩,不解道:“不明白,嫔妾听不懂......”
元诩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终于坦诚:“朕不是太后的孩子,所以她今日能狠得下心来杀我。朕之所以不让你报仇,是因为,你才是胡太后的亲女儿。朕的生母应是萧氏,当年一出狸猫换太子,朕变成了胡太后的儿子,而你成了萧氏的女儿。错了,一切都错了......”
“错了,错了......”淳儿口中喃喃念叨着这几个字,像是魔怔了一般。眼泪悬在眶中,怎么也无法落下来。
直到小公主悲痛的哭喊在她耳边传来,淳儿这才回过神来。
“父皇,父皇!”
床上的元诩吐出一大口血,终于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