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了胡太后掌权,朝廷只维持了数月的表面平静,很快又掀起了波澜。
元诩一路心事重重的到了延禧宫。看他满脸疲态,淳儿忍不住问道:“皇上,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
最近一段时间,朝廷之中总是颇不宁静,隐隐之间似有大事发生。想起先前刘腾之『乱』,淳儿心中还心有余悸。
只听元诩叹了口气,接着才道:“又出事了。”
“萧宝夤造反了!”
“看来,他还是......”淳儿整个人都震惊在原地。
她先前一直怀疑萧宝夤有所图谋,却原来萧宝夤一直以来在谋划的,居然是谋反一事......
“那,太后那边?”
提起胡太后,淳儿便想起了将建德公主嫁给萧烈一事。如今二人已经成婚数月,萧家造反,怕是建德公主也要牵连其中。淳儿这一刻,忽然明白了胡太后将建德公主嫁给萧烈的目的......
“太后已经派了尔朱将军出兵围剿,尔朱天光已经将萧家主犯都抓了起来,萧宝夤已死,其他人再过不久便要处决。”
淳儿一时间唏嘘不已。尔朱荣和萧宝夤是多年的好友,如今萧宝夤造反,竟是派尔朱荣去围剿。她同萧家子女自幼一同长大,与其他人关系不好,但萧烈却多次帮她,南阳公主也没少对她们母女二人扶持,如今他们竟要被处死......
看出淳儿眉宇之间的郁『色』,元诩宽慰道:“若你想见他们最后一面,现在可以去牢里在看看,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尔朱天光围剿萧府的时候,萧家上上下下都『乱』做了一团。院子里肆虐着屠杀的气息,四处回『荡』着仆役,丫鬟们的惨叫声,听起来直教人『毛』骨悚然,整个院落已被染成了一片炼狱。
唯有萧烈安安稳稳的坐在桌前,静静地等着尔朱天光搜进这片屋子,等着结束自己这样短暂的一生。此时此刻,竟然还有人安静的陪在他身边。
萧烈扭头不解的看向建德公主:“你为什么不跑?”
“逃跑?”建德公主偏头看了他一眼,眼中似乎染上一抹不解,过了许久才浣而一笑,自嘲道:“逃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萧烈神情染上几分愧疚:“是我和萧家害了你。”
才过门不过短短数月,堂堂公主如今沦落成了阶下囚,即将同他们萧家一起承受这样断头的命运,结束自己这短暂一生。萧烈只要一想想,就忍不住为建德公主叹息。
自两人成婚以后,萧烈和建德公主一直都是同床异梦,两人各盖一床被褥,中间隔着长的能过人的距离。萧烈心中只有淳儿,建德公主从未想过男欢女爱,两人一直相安无事。
熟料建德公主忽然笑了,她笑着笑着眼角居然笑出了眼泪,她抹了抹眼角,这才停了下来,模样极认真道:“我不逃,是因为我自知已经逃不了。胡承华当初费心思让我嫁给你,现在想来只是一场预谋罢了。她早就想觅个由头将我处死,不管我嫁不嫁人,最后嫁的是谁,最后都难逃必死的命运。”
在萧烈的记忆中,建德公主永远都是那个端庄温婉,唯唯诺诺的模样。她看起来永远谨小慎微,行为不敢有半分逾距。如今面前的这个淡然自若,看透生死的她,实在颠覆了萧烈的认知。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逃跑?”建德公主将目光投向了萧烈,临死之前,只有萧烈还能陪她说说话。
萧烈无奈一笑,沉重道:“父亲他犯了错,虽然此时我对此事并不知情,但因为他起兵作『乱』,黎明百姓无辜惨死。身为他的子女,我即便万死也不足惜,哪里还有脸面逃跑呢?”
建德公主深深望了他一眼,那语气似讽似叹:“你倒是善良。”
房内再无一人说话,两人之间有重新陷入了沉默。索『性』自成婚以来,两人之间一直都是沉默,如今这样静静地坐着,倒也不觉得尴尬。
就在萧烈以为建德公主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只听她缓缓道:“这世上谁不想做个善良的人,可是总有人『逼』迫我。”
她从幼时开始讲起,讲到故去的高皇后,又说道这些年在胡太后身边如何小心翼翼,讲自己这些年的暗中谋划,最后提到前几月的宫闱之变。
萧烈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越听便对建德公主越发佩服,同时也为她的命运哀叹。
讲完了这一切,建德公主意犹未尽道:“早知道会有如今的结局,那时我便应该更狠一点儿,直接杀了胡承华,岂不是一了百了。”
院子外面的惨叫声已经渐渐落了下去,伴随着一阵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尔朱天光带着一队士兵终于来到了此处。
建德公主平静的面容上,忽然带起一阵舒缓的笑意,她猛地起身,在所有人惊愕之际,一把抽出尔朱天光腰间别着的佩剑,在脖颈重重一划,血流如柱。
萧烈脚步踉跄着上前几步,此事建德公主还未完全咽气,胸口还在细微起伏,她张了张嘴,萧烈将耳朵贴在她唇边,听见耳际传来她极微弱的声音:“愿来生,不要生在帝王家。”
等到建德公主最后一丝气息也无,萧烈伸手合上了她大睁着的眼,手里还拿着方才建德公主自刎的那把剑,起身冲尔朱天光笑道:“尔朱兄,我就不劳你动手了,省得你为难。”
尔朱荣同萧宝夤是多年好友,尔朱天光同萧烈也是一同长大,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烈寻死还无能为力。
只见萧烈将剑毫不留情的刺向了胸膛,直将自己刺了个对穿。他的身体顿时软倒在地,躺在了建德公主身边。尔朱天光盯着两夫妻地上的尸体看了许久,之后才命令属下:“将这两人的尸体,寻个好地方埋了吧。”
他的使命还没有完成,这场对于萧府的屠杀还在继续。尔朱天光大步离开了这里,起身前往下一处目的地。
房里,萧凯和长孙氏瑟缩成一团。
长孙氏一边低低哭诉,一边将拳头毫不留情的垂向萧凯:“都是你,是你这个不争气的,我嫁给你真是要倒八辈子血霉!”
长孙氏越哭越气,不住道:“想我年纪轻轻就要命丧黄泉,你们萧家真是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那个爹干什么不好,好死不死的非要造反,现在害得我也要跟着你们一伙短命鬼陪葬!”
她这样哭哭啼啼骂骂咧咧,仿佛当初念着萧家的地位和门楣,欢天喜地的嫁进来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样。
南阳公主一个人怔怔的坐在桌子边上,她的眼神木木的,也不知到底是在想什么,只是坐在桌边的身体,看上去更加单薄。
面对长孙氏的挖苦和指责,萧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要一想到即将迎接自己的命运,想到自己年纪轻轻便再无生路,萧凯早已经吓破了胆,他不争气的和长孙氏哭成一团。
哭着哭着,小看看着桌边的南阳公主不为所动的样子,忍不住爬到她身边哭道:“娘,你倒是想想办法啊,难道真的就这样看着我们眼睁睁去送死吗?”
南阳公主伸手『摸』了『摸』他头顶,无奈道:“造反是要灭九族的大罪,如今皇上只抄咱们全家,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了,娘又能有什么办法?”
又一次被人宣判了死刑,萧凯怔怔的坐在了地上,目光茫然无措。长孙氏却是过来挤走了他,望着南阳公主声泪俱下:“娘,求求您想想办法吧。您是公主,只要您去太后娘娘那里求求情,她一定会放过我们的,您忍心看我们两因为爹一时糊涂犯了错,也跟着搭上『性』命吗?”
经长孙氏一提醒,萧凯也想起了南阳身为公主的身份,他跟着一同哀求:“求求您了娘,救救我们吧......”
南阳公主将脸撇至一旁,不忍看他们失望的表情,无奈道:“我真的没有办法。”
话音方落,尔朱天光已经一身血气的走了进来。见到他浑身杀气的样子,萧凯和长孙氏吓得躲在柱子后面瑟瑟发抖。
即便萧家已经败落,对待南阳公主,尔朱天光依然礼遇有加。他伸出一只手做请的姿态,在南阳公主身边道:“夫人,劳烦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一走,便是有去无回。南阳公主眉宇间一片哀愁,担忧道:“我家老爷,现在怎么样了呢?”
“所以叛军皆已伏诛,包括萧宝夤萧大人。”
南阳公主沉默良久,眉宇间一片凄苦,她终于起身跟着尔朱天光过去。瞥至柱子后缩成一团的萧凯和长孙氏,尔朱天光下令道:“将他们两人一并带走!”
“不要啊,不要抓我啊!”萧凯吓得连连后退,躲避周围过来抓他的士兵。他哀求的看着尔朱天光:“尔朱大哥,你放过我吧,只要你放我一命,我日后愿意留在你身边做牛做马。你忘了吗,我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忍心杀了我吗?”
尔朱天光奉命围剿萧家,若是教外人知晓他包庇萧家,不知官职不保,就连项上人头怕是也要保不住。
萧凯这番话若要教别人知道,他日后还怎样做人?
尔朱天光的额角剧烈的跳了跳,冷声道:“把他们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