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玉昔日住的宫殿,不过一夜之间,便萧条了下来。
主子一死,宫人们在宫殿里无所依附,纷纷替自己另觅新主。一夜之间,死的死,散的散,宫殿满目萧条,院中已积了一地的落叶。
“娘娘,娘娘......”庭院内,一名蓬头垢面的宫女正在拄着扫帚洒扫,她状若痴傻,边哭边笑,一块地扫来扫去,依旧是满地尘土。
空『荡』『荡』的院落里,时而回『荡』着她的啼哭,伴随着枝上栖息着的寒鸦悲痛鸣叫,状似鬼泣。路过的人听到这声音,吓得浑身汗『毛』都立得起来,忙捂住耳朵,跑的远远的。
却有一人并不嫌弃。
“秋兰。”一双精致的绣鞋停在那宫女面前,那宫女顺着鞋子往上看,正对上了面前淳儿一双打探的眼。
秋兰抬头看见淳儿,如同看见厉鬼一般,丢了手中扫帚,尖叫一声立时跑的远远的。
楚歌蹙眉看着秋兰这幅疯疯癫癫的模样,担忧的目光移向淳儿:“娘娘,您就真的肯定,这个傻宫女身上能问出什么来?”
“会的。”淳儿盈盈一笑,她对自己的判断,向来有把握。
看见淳儿又追着秋兰的背影去了,楚歌只好轻叹一声,快步跟上去。
淳儿凑近秋兰,看到她瑟缩成的脏兮兮一团,毫不嫌弃的拨开了她面前额发,『露』出一张泪痕遍布的脸,淳儿温柔的神『色』将她望着:“我知道你没疯,别再装了。”
“啊,别过来,别过来......”秋兰抱着手臂猛地后退几步,瑟缩在墙角,警惕的眼神瞪着淳儿以及她身后的楚歌。
淳儿始终以温柔的眼神将她望着,而楚歌却在背后焦急的走来走去,不时劝诫她:“娘娘,您可别忘了,咱们只有三天时间,难道您要将这宝贵的三天,白白浪费在这么个疯子身上吗?”
面对楚歌这样的担忧,淳儿只好假装自己听不见。楚歌见她不为所动,拿她毫无办法,只好沉下心起来陪她耐心等待。
三人僵持在这方荒凉的院落,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瞬。天『色』渐渐黑了,院内也蒙上了一层阴影。掌灯的宫人,自然不会将油灯浪费在这间废殿。随着天『色』越来越黑,缩在墙角的秋兰忽然尖叫一声,挥舞着手臂朝淳儿扑了过来,她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是你害死了娘娘,都是你!”
楚歌急忙上前一步,擒住了秋兰双手,这才避免她伤到淳儿。
闻着秋兰身上发搜的臭味,楚歌心中叫苦不迭,只好苦着脸看向淳儿:“娘娘,您看,我就说了,这宫女已经疯了,早就没有探查下去的必要!”
淳儿摇了摇头,原以为秋兰没疯,现在看来倒像是真的疯了。
抬脚正要离开,淳儿转过身去,余光却忽然瞥见秋兰试探的眼神看来......
入了夜,延禧宫内一片安静。
却听吱唔一声,太监处的一扇门忽然开了。门口『露』出个探头探脑的身影,见左右都无人,小德子这才小心翼翼的从房里钻了出来,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小德子拢了拢肩上包裹,一转身却吓得跌坐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娘......娘娘......”
身后楚歌举着火把,带着一众几个宫女堵住了小德子前方的路,而立于众人之前的,正是淳儿。
淳儿只微微笑着看他,轻抿着嘴也不说话。身后宫女举着火把,火光融融映在她脸上,那表情似怜似叹,可是对于做了亏心事的小德子来说,竟如鬼魅一般可怕。
“娘娘,娘娘饶命啊,奴才不过一时鬼『迷』心窍......”小德子伏在殿内磕头求饶,摊开在他身边的,正是方才背着的包裹,包裹里装着的是几样淳儿不喜欢的金银首饰。
“行了行了。”淳儿挥挥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以手撑头,神『色』疲惫的看着他:“别给本宫来这套,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过我。延禧宫大大小小遗失了几十样物品,样样都是你偷!”
见事情败『露』,小德子面『色』如土,怔怔的抬起头来,眼里已没了生机。偷盗一事教淳儿发现,想来也难逃一死。
熟料淳儿的下一句话,却又点燃了他的生机。
“只要你老实回答本宫一个问题,本宫倒是可以考虑饶你不死。”
听到有生的希望,小德子立时又重回生机,巴巴的望着淳儿:“娘娘,您放心,只要您能绕奴才一命,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呵。”淳儿捂嘴轻笑,下一秒却是说道:“说说吧,那支你偷来的金簪,最后卖到了何处?”
“什么金簪?”小德子揣着明白装糊涂:“奴才从未见过什么金簪.......”
楚歌见他死到临头还是这样不知悔改,忍不住骂道:“装什么装,就是先前害死那位娘娘那支,我看你真是死不悔改!”
淳儿亦看着小德子,轻轻叹息:“看来这最后的活命机会,你是真的不想要了。来人啊,将这不知死活的奴才拖下去吧。”
话音方落,立时有侍卫作势要上前将小德子拉下去。小德子咬了咬牙,终于决定和盘托出......
三日之期已到,众人如约又齐聚在御花园,等待淳儿拿出证据。
熟料左等右等,淳儿还是不到。非但英娥等的焦急,元诩更是心急如焚,正要见叫奴才前去催催,淳儿这才姗姗来迟。
歉疚的朝众人一笑,淳儿这才向大家解释:“路上有些事耽搁了,让大家久等了。”
英娥冷冷瞥一眼她空『荡』『荡』的双手:“来晚了不要紧,潘充华倒是给大家出示一下你的证据,免得大家以为你是做贼心虚,拿不出证据,也不敢过来。”
淳儿连个眼神都吝惜给她,只朝元诩柔柔一笑:“皇上请随嫔妾过来。”
元诩自然相信淳儿,跟着他走了出去。英娥只好在原地愤愤的跺了跺脚,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帝后皆无怨言,剩下众人自然不敢吭声,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跟着去。
熟料淳儿脚步不停,竟是停在了怀玉先前居住的宫殿。
英娥犹豫的站在门口,朝元诩抱怨:“皇上,怀玉先前无辜惨死,殿内冤魂不散不吉利,咱们还是莫要进去......”
淳儿却是坚持道:“皇上,嫔妾的证据就在里面,足以证明嫔妾清白!”
在英娥和淳儿之间,元诩最后还是听信了淳儿。院内凄凉萧索一片,蓬头垢面的秋兰依然在洒扫。
众人一瞬间挤进院落,秋兰却像没看见一样,依旧拄着扫帚扫个不停,无人发现,她拄着扫帚的手,竟在微微颤抖......
英娥见状不屑冷哼:“潘充华你让大家伙来这里,莫非就是为了让众人看这么个疯丫头扫地?证据到底在哪,若是找不到的话,就不要再白费功夫了。”
淳儿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英娥交叠着的手松了紧紧了松,还以为叫她看破了些什么。直到听到她扬声命令:“带小德子出来。”英娥的手才复又松开。
面『色』灰败的小德子被楚歌带了出来,他先是恭恭敬敬的朝元诩和英娥行了大礼,又向各宫妃嫔问了好,这才双膝跪地,听淳儿细数他的罪行。
“这奴才,自进入延禧宫就开始偷盗。怀玉胸口『插』着的那根金簪,早已被他盗走,因此嫔妾有证据证明,怀玉之死,非嫔妾所为!”
“这该死的奴才!”元诩狠踢了小德子一脚,小德子被踹翻在地,又很快爬起,连连求饶。
淳儿急忙拦住元诩,劝阻道:“皇上消消气,您不妨问问,这金簪,小德子最后到底卖给了谁,也好早日抓到凶手,替怀玉姐姐报仇。”
未等元诩发话,小德子主动招认:“奴才最后将金簪最后卖给了秋兰姐姐,偷盗金簪一事,也是她指使的......”
话一出口,满座哗然。
淳儿谋杀怀玉一事算是洗清,只是案件又陷入了僵局,秋兰分明是怀玉座下大宫女,却又缘何要害死怀玉,害死怀玉于她又能有何好处?
直到淳儿微微一笑,看向身后出神的秋兰:“说说吧,你到底为何要杀怀玉?”
“我没有,你胡说八道!”秋兰下意识的反驳眼底一片惊慌,却见院内众人,目光直直的都望着她。
疯子已经装不下去,见事情败『露』,秋兰丢了手中扫帚,慌忙朝元诩跪下,磕头如捣蒜:“皇上,求您饶奴婢一命吧,奴婢知错了......”
元诩连一眼都不愿多看她,倒是淳儿蹲在她面前,多了几分怜悯:“你缘何要害死怀玉,你们本是同气连枝,须知只要她在一天,你就能在这宫里安稳度日。”
秋兰求饶的声音停了下来,抬起一张泪痕纵横的脸,当着众人的面,『露』出自己伤痕密布的胳膊,声泪俱下:“娘娘对我动辄打骂,我虽为她的大宫女,她却从不把我当人看,我也是忍无可忍......”
“那你缘何又要诬陷我?”
“呵。”秋兰擦了擦颊边清泪,苦笑道:“您与我家娘娘素来不和......”
案件到此,于众人看来,便是真相大白。自知自己难逃一死,秋兰拔下发间银簪,精准的『插』向了胸口。
淳儿和楚歌只欢喜于真相大白,却不曾留意到,秋兰赴死之前,看向英娥那深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