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英娥惊讶的睁大双眼。
怀玉将手茶杯放下,唇角轻扯:“尔朱淳不是想讨父亲欢心吗?我们就从这件事情下手,让她自食恶果!”
英娥还是不懂,却也不问了,因为她知道,很快她便会知道答案。
西苑。
满院的腊梅花正是绽放的时候,清雅芬芳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尔朱淳手执红绳,看着玉佩在阳光下被微风吹动,思绪渐渐飞到很远,院中的梅花是父亲离开前栽下的,当年她才刚刚来到府中,受了那夜惊吓,不管萧氏去哪,她都会跟在身后,一声不吭的拽着她的衣裙,不会跟任何人说话。
父亲牵着她跟怀玉还有英娥,坐在梅花树下,将三块玉佩给了她们,希望她们能同心同德,相互扶持,成为最好的姐妹,成为尔朱府的骄傲,成为他最自豪的存在。
每每想起父亲的话,她内心都会涌出大片的悲凉,感叹。
愿望是好的,只是谈何容易啊……
十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怀玉跟英娥已不是当年荷花池旁,跟她斗嘴的小姑娘,而是满怀心机,不折手段的少女,她也不再是那个『毛』『毛』躁躁,只会给父母惹祸的小丫头,而是为了保护母亲可以牺牲一切的女儿。
直到萧氏挑帘而出,低声问道:“这玉佩有什么好看的?”
尔朱淳才回过神来,抬眸见萧氏漫步走来,连忙将玉佩放进怀里,换上柔柔的笑:“只是有点想父亲了,你不是说想多睡一会吗?怎么起来了?”
“睡不着,你一回来,我便觉得你怪怪的。”萧氏有些担心,“可是怀玉跟英娥在山上欺负你了?”
尔朱淳摇了摇头。
萧氏叹了一口气,知她向来报喜不报忧,也不好继续问下去,从屋里取出北乡前几日叫人送来的淮湘坊衣衫,想让她高兴些。
“你瞧瞧这衣服好看吗?我一看到这衣服便幻想着你穿上的样子,你素来偏爱男装,方便干活,极少打扮,若是好好梳妆一定是位倾国倾城的千金大小姐。”
说到这句,萧氏眼眸掠过一丝复杂之『色』,若当年她没有进宫,尔朱淳便是现在北魏的公主,被万人敬仰,受众人伺候,哪会在这里,受小小将军夫人的欺辱……
“什么时候送来的?”衣服华丽无比,布料细腻触手升温,在阳光下显得光线夺目,却叫她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北乡夫人老谋深算,怎会好心到送这么好的衣服给她穿?
还不是怕父亲发现,这些年她是怎么对她们母女的。
“辰时,一同送来的,还有我一套黑白斑狐『毛』长裘,可好看了,我也拿来给你瞧瞧。”
“不用了。”
尔朱淳拉住欲起身的萧氏,萧氏顺势坐到她身边,双眸充满憧憬:“你父亲回来的那天,你就穿这件衣服接见,十年未见了,他瞧见你容光焕发,一定高兴极了。”
淳儿明白,母亲初衷是好的,想让她以最好的状态去见父亲,毕竟在府中想要不被下人小瞧,想要北乡夫人不再刁难,最好的办法,就是或许父亲的喜爱,只要父亲一高兴了,那些管家账房才不会克扣西苑的开支,以后不管想买什么,想用什么都可以,不用跟过去一样,北乡夫人心情好了,西苑的日子就松快些,北乡夫人的心情不好,西苑就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萧氏已经受够了的那样的生活。
“一想到你长这么大,穿的都是怀玉跟英娥不要的衣服,母亲内心便有愧。”萧氏深吸了口气,握住淳儿的手,郑重其事道:“我们这次要穿的体体面面的,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女儿美貌不比大房那两个差。”
“我可不想跟她们比。”见母亲壮志凌云,尔朱淳清冷的眼睛闪闪发亮:“不仅不能比,还要彻彻底底的输。”
“输?”萧氏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将衣服放在旁边,还以为她担心抢了尔朱二姐妹的风光被北乡报复,正想安慰她父亲回来了就有人会给西苑撑腰,尔朱淳已经去里屋取来了,去年过年北乡送来的年衣,说是新衣,但袖口领口却都被磨平了,只不过衣服品质好,就算穿旧了,也不容易看出来是旧衣服,便被北乡拿来搪塞她,她气的一次都未穿过来,一直压在箱底。
拿出来随手一抖,全是灰尘。
萧氏轻捂口鼻,疑『惑』的看着她,“你打算穿这件?这怎么使得。”
“是啊,这件不好吗?”尔朱淳将衣服对着身上比了比,满意的点了点头,因为怀玉个子要稍矮一些,她穿的话,裙摆衣袖都略短一寸,但这正是她所要的。
她脸上的笑容缓缓绽放,带着几分狡黠的光芒。
“北乡夫人关照我们母女这么多年,这份恩情,是时候回报了。”
尔朱荣回来的那天,天又下起了白茫茫的大雪,银装素裹了整个世界。
但府中却热闹非凡,噼里啪啦的炮竹爆完后,北乡身着暗红『色』狐『毛』裘衫,带着众人在外候着,萧氏跟尔朱淳姗姗来迟,远远便看见怀玉穿着雪白崭新的狐『毛』袄子,红梅闹喜百褶裙,双手叠在身前,打扮并没有出挑之处,但她五官精致,让人眼前一亮,再也挪不开眸子,此刻她站在英娥身边,正安静听英娥喋喋不休的讲话,恬静淑德之极。
英娥则穿着一身银白『色』坎肩狐『毛』袄子,梳着夕云鬓,头『插』红宝石步摇,随着她说话时身体的摆动发出清脆的响声,或许是太久没见到父亲了,满眼都是兴奋,望眼欲穿的看着门外,一个劲问怀玉跟母亲,父亲怎么还未回来。
北乡笑着说快了,怀玉忍不住嗔道她沉不住气。
秋叶垂目小声说,“二房来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因为萧氏母女的到来而被打破。
怀玉转身看过去,见尔朱淳穿着一身素白『色』锦绣牡丹图腾素衣,迈着金莲小步缓缓跟在萧氏身后,怀玉眉头微微皱起,这衣服很眼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而萧氏也没有穿北乡夫人送的黑『色』云腾狐『毛』袄子,而是穿了一身平日里穿的泛黄的白『色』棉服,与三人比,萧氏母女显得无比单薄,看着就觉得浑身冰冷,浑身没有任何暖意。
北乡夫人一愣,正欲开口,门外传来三声击鼓音。
下人高兴的跑进来:“将军回来了!尔朱兆跟尔朱天光两位小公子也回来了!”
北乡夫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三姐妹纷纷朝门外看,萧氏手微微拧着,心中很是欢喜。
尔朱荣一回府,便见到北乡夫人身着牡丹长罗淡紫裙,流云鬓『插』着金『色』流苏,巧笑俏颜,萧氏一身白『色』鎏竹羽衫裙,青寰鬓用丝带束着,耳垂悬挂的玉坠子画龙点睛,两人都面带微笑,三个女儿倾国倾城,乖巧可人,宛然一副和谐之『色』,却不知实际上都各怀心思。
“夫人辛苦了,这些年多亏你在府中帮我打理,我才能安心在外。”
尔朱荣风尘仆仆的走过去,岁月将他俊俏的面容雕刻更加坚毅,魁梧的身姿就像伟岸的山峰,独属边疆男儿的豪爽之风扑面而来。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叫北乡夫人红了眼眶,准备了许多含蓄慰问的话,此刻却说不出口,看着丈夫的脸,只道了句,“你回来了便好,那我再辛苦也值得。”
等了十年,盼了十年。
终于将他盼回来了。
尔朱淳的眼眶也有些湿润,觉得父亲瘦了,老了,戎衣铁甲里的棉袄瘪了下去,但骨子里还是透着那股驰骋沙场的将『色』,眼睛十分有神,依旧是那个将她放在马背上的威武大将军。
萧氏纵使内心有多激动,也不能表现出来,柔柔的行礼道:“夫君。”
“快起来。你身子弱,我不是说了吗?在尔朱府一切规矩可免。”才行到一半礼,便被他宽厚的大手拖住手臂,北乡夫人的眼睛如刀子『射』了过来,萧氏连忙道了声是,就退到一旁,但尔朱荣看萧氏的眼神,明显更加和煦,不似看北乡夫人那般相敬如宾,而她身上这件衣服,还是他当年出门前所赠,她居然到今日还在穿……
饶是铁汉,此刻心中也布满了柔情。
跟随他一直回来的,还有尔朱荣的两个养子,尔朱兆跟尔朱天光。
两人穿着银白『色』铠甲,手执长剑,英姿飒爽中又带着几分少年的青涩。
尔朱天光比尔朱兆更健硕些,也年长几岁,剑眉星目,浑身透着肃穆之气,两人上前问候北乡夫人,跟三位小姐,尔朱天光视线挪到尔朱淳时,多停留了片刻,尔朱淳朝他点了点头,尔朱天光淡淡的勾起嘴角,颔了颔首。
尔朱兆比起哥哥要活泼了许多,请完安后立即走到怀玉身边,迫不及待将怀中的礼物拿出来,憨厚的『摸』了『摸』脑袋,笑道:“怀玉,这是我特意从边疆为你带回来的玉佛,请高僧开过光的,希望能保佑你平平安安。”
“多谢。”怀玉示意秋叶收下,一个心都在父亲身上,根本不想跟他多交流。
但这两个字,却叫尔朱兆比收复了一座城池还要开心,退到一旁傻笑了很久。
三姐妹上前福了福身子,异口同声道:“父亲。”
“都是一家人,无须多礼。”尔朱荣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些年在外征战,他最思念的便是这三个女儿,一转眼已经十年,她们都从齐腰高的娃娃变成亭亭玉立的大美人,只是,与大女儿与二女儿厚实华丽的狐『毛』相比,尔朱淳一身素白『色』袄子显得无比单薄,让他峰眉微微蹙起。
北乡夫人敏感的捕捉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心里一紧,还不等尔朱荣开口,连忙将尔朱淳拉到一边,挡在身后,殷勤道:“夫君,长途跋涉,饿了吧?我已经命厨房做好了膳食,有你最爱的烤羊肉,牛骨翡翠汤……”
一边说着,一边冲怀玉使了个眼『色』。
怀玉聪慧无比,走到尔朱荣身旁,不动声『色』的挡住了尔朱荣探索的视线,红唇启开:“父亲,你可不知道,母亲为了今日的接风宴,已经准备好几日,有几道食材,还是特意从山西快马加鞭运过来的。”
“阿嚏。”北乡夫人正准备开口,尔朱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
尔朱荣止住脚步,将北乡往旁边一推,只见尔朱淳冻得的嘴唇发紫,小巧的鼻子通红的,捂着小嘴,一脸懊悔不安的看着父亲,好像生怕惹他不高兴似得。
尔朱荣峰眉皱成川字,淡淡看向北乡夫人,声音中夹着一丝不耐:“我记得府中有不少好料子,怎么就少了淳儿跟萧姨娘两人的狐裘?叫孩子冻的怪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