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想下去,只觉得后颈发凉,弓手道:“太子殿下三思!”
元诩知他一心护主,但尔朱荣若有反心,必会在回朝后采取行动,好面对宫中种种变故,把握朝局变迁,不会派一个少年谋害与他,将尔朱全府置身危险之中,他眸中深沉,笑道:“我看人极准,你放心随我去便好。”
言毕,策马崩腾而去,裴询叹了口气追上。
半山腰上……
山风阵阵,比之洛阳城外更加阴寒,冷风割面剜骨,尔朱淳捂着嘴唇咳嗽了几声,呼出的白雾模糊了视线,额头也渐渐发烫了起来。
抬眸见不远处耸立着几座高大巍峨的寺庙,终于松了口气,想着待进了寺庙要好好烤烤火,手都快冻的没有知觉了,北乡夫人说邀她一起来香山寺烧香拜佛时,便觉得奇怪,但听人说香山主持沉寂大师灵验,她想为母亲求一只平安签便允了,原来北乡夫人早就算好要叫她受这一路的罪。
尔朱淳眼眸闪过一丝寒气,嘴角含着笑。
受冻吗?
这么多年来,她何苦没有受过,区区风寒又算的了什么?
轿中尔朱英娥拿出铜黄镜,对着镜子抿了抿红唇,一想到待会就要见到太子殿下,便觉得身子好像还有些不妥,问了北乡夫人好几句,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才稍微安心一些,而尔朱怀玉面静入水,纤纤玉手挑开帘子,朝后面看去,见尔朱淳身子有些摇摇欲坠,美目微眯起来,还未开口,倒是秋叶有些惊讶道:“三小姐好像不行了,要不要叫进来?”
北乡夫人闻言,眼皮掀起,轻飘飘的朝外面瞧了瞧,“还死不掉,你着什么急?等什么死了,你再告诉我!”
秋叶一愣,深知说错了话,立马闭嘴缩在角落,叶琴投来同情的眼『色』,做奴婢的,不仅要手脚勤快,还要会揣摩主子的心思,不然轻则受骂,重则『性』命不保,红叶便是最好的例子。
“母亲,好歹是一同出行,要是她冻出了问题,父亲可能会不高兴……”尔朱怀玉话没未说完,北乡夫人眼底却染上了凉意。
当年,她堂堂北魏公主屈尊下嫁尔朱荣时,受尽了多少眼『色』,婚后难免会对尔朱荣有埋怨,导致尔朱荣崛起后,对她的存在视若无睹,夫妻情薄如纸,若不是她还有北魏公主这个身份撑着,恐怕早就被萧氏鸠占鹊巢了,想到此处,北乡夫人笑容越发凄凉,咬牙狠狠道:“难道他还想休了我不成?若没有我,他能有今时今日的作为?”
尔朱怀玉知母亲心有不甘,却又左右不了父亲的心意,叹了声:“母亲切不可因一时怒气,做出后悔之事,反而让萧氏母女得了便宜。”
“我最后悔的便是十年前大婚之日,未将萧氏与那孽种处死。”北乡夫人袖下的手紧紧攥起,愤懑难忍,“若不是当年心慈手软,又怎来之后那些事!”
一语道出,气氛凝结。
原本暖意四溢的马车温度骤降,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尔朱英娥想安慰母亲,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忙对尔朱怀玉使眼『色』,道:“二妹何必为了那个死丫头,惹母亲不痛快!”
“你不懂。”尔朱怀玉摇了摇头,略微思索后,问了声外面的马夫:“还有多久到?”
马夫回道快了,尔朱怀玉才稍微安心一些,她不关心尔朱淳的生与死,只在乎母亲的荣与衰,她若想日后有锦绣前程,还需要父亲的宠爱,只有得宠,方能得势,这点尔朱英娥一时片刻是想不到的……
眼见还有几道弯,便可到寺中,尔朱淳的眼皮却越发的重了,虽穿着厚厚的皮袄,手脚却没什么知觉了,身子也随着马儿的颠簸,开始摇晃起来。
快了,快到了……
一定要为母亲祈到平安福。
她不敢闭眼,心中一直默默提醒自己不要睡去,她知道,如果此刻坠下马,坐在轿中的那些人必定会见死不救,到时候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她若被冻死,母亲就没有谁可以依靠了,这些年,她与北乡夫人暗地里较量,为的不过是求母女安稳度日罢了,没想到就这么简单的愿望,此刻也显得这么难……
『迷』『迷』糊糊之间,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苍劲有力涛涛而来,北乡夫人派秋叶出马车查看,尔朱淳却恍若深处梦境中,已然看不清前面的路,凭着最后一丝意念支撑着身子。
“王爷,前面那个少年,似乎有些奇怪。”赶马车的小童挥动手中的马鞭,回头对车中人开口。
“有何怪?”少年正闭目养神,慵懒的倚靠车框。
“好像……”小童眯着眼睛查看,忽然大惊道:“快晕了。”
“凑近些,让我看看。”少年猛地睁开眼眸,双眸澈亮,身手挑开棉帘,年约十五六岁,面『色』璞白如玉,俊朗非凡,见前方摇摇欲坠之人,单薄的身子在寒天中显得更加消瘦纤弱,蹙眉对小童道:“再快一些,我将他接进车内,怕是被冻僵了,要是摔下山去,恐凶多吉少。”
“是!”小童不敢马虎,立马用力一鞭,打的马儿飞快的跑起来。
秋叶见只有一主一仆,马车内少年虽然看着衣着光鲜,却没有侍卫追随,肯定不是太子,寒风剜肉削骨,她冷的立马钻进马车内,迎上一众好奇的眼『色』,恭顺道:“夫人,是香客。”
尔朱英娥有些失落,北乡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再等等,已经走到这一步,你还怕见不着太子吗?”
马车飞驰,一车一马相贴之时,少年紧抓住车框,身子探出,大手将正欲坠马的尔朱淳往怀里一拉,因力气过大,两人顿时跌进马车内,尔朱淳的头正好撞到他胸膛,少年垂目见她双眸紧闭,身子如同掉进冰窟里没有任何暖意,嘴里不停念叨着冷,双臂下意识搂着他的腰,心中一软,立马将棉帘关上,避绝了彻骨烈风。
“王爷,人怎么样?”
“应该没事,暖和了便会醒。”少年立马脱下自己的狐裘将她罩着,想倒杯热水给她饮用,却发现小小的身子缠着他,竟起不来,无奈的笑了笑,只能迁就着她,缓缓挪动身子来到另外一侧,当杯口接近唇边时,昏睡的人似乎有些感知,慢慢喝了下去。
腰间玉佩在阳光下折『射』一道光亮到少年脸『色』,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玉佩成『色』极佳,上面写着尔朱二字。
不由一惊,他是尔朱家的人?
可印象中,尔朱家好像未有儿子,只有三个倾国倾城的女儿……
尔朱淳醒来时,第一眼便见到他那紧张的眸子闪闪发亮,但意识还未全部清醒,只看到他口型在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我……”环顾四周,晕乎乎道:“我这是在哪?”
“我马车中。”少年安心的笑了笑,将杯子递上:“要不要再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尔朱淳完全清醒时才发现正搂着他的腰,立马弹坐到另外一侧,尴尬且警惕打量着对面笑意盈盈的少年,肤白凝脂,面如冠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不由愣道:“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
“之攸,我正准备寻你。你便来了,真是巧啊!”少年还未口,外面传来熟悉的男声,尔朱淳回头时,正见元诩猛地掀开棉帘,四目相接皆是诧异之『色』。
同时开口:“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