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幔轻飞,风铃清脆,龙涎香迷醉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室内。
苏清梦低垂着头,不安的手指反复的绕着圈,琉璃铺就的大殿反射着明亮的阳光,也将苏清梦那张犹豫的脸照得清楚。
“孩子……”座上,皇帝慈爱的看着他,欲开口,可又怕惊扰了她。
苏清梦闻言,抿了抿唇,抬起头来,望着龙椅上皇帝,屈膝跪下,言道:“陛下,民女斗胆,想问陛下为何会认为民女是陛下的孩子?”
龙椅上的皇帝一愣,眉眼之间陡然生出一丝落寞来,答道:“你的容貌与你娘亲实在相像,你娘亲亦是苏姓。”他说着,忽然沉默了下来,犹豫许久,才说道,“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扬州。”
苏清梦颔首,又问:“那为何陛下从来没有来瞧过我?我亦从来不知,我的生父还在世上。”
此话一问出,便如同一柄利刃扎在了皇帝的心口之上,他神色哀伤,面上满是自责,说道:“孩子,父皇……从来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你娘亲……”
说着,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了起来,剩下的话便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苏清梦面色沉静的看着皇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发堵,这三日她想了许多,如果自己真的是陛下的女儿,为何舅舅和两位叔叔从来不曾说过,而娘亲又为何会那般孤独的埋葬在扬州,墓碑上甚至连姓名都没有。
心里的疑问实在是太多,叶无相同,人却是有相似,也许……皇帝只是因为自己的容貌太像他口中的那个人,这才将自己的错认。
就在苏清梦出神时,皇帝忽然又开口问道:“孩子……你娘她……葬在何处?”
苏清梦闻言,抬起头来,看着皇帝,那满目的金黄之色倒映在他的眸子里,却是无限的悲凉,那眼中有些混沌,有些晶亮。
“扬州。”苏清梦答着,“娘亲生下我后,便就去了。”
皇帝的脸上一片黯然,神色哀戚,悲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唇边笑容温柔里带着些许悲凉,说道:“带我去见见她……好吗?”
苏清梦抿唇,眸子望着皇帝,他眼里的悲伤和哀痛,她甚至能够感同身受一般,望着,眼眶亦不由得湿润了起来。
垂了头,她的心里开始犹豫了起来。
离开扬州,离开洛府的时候,她是那样的决绝,如今……就要折返回去了吗?如果再与洛星河遇见……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心口的伤又还不会不会痛?
可若不回去,关于娘亲,关于自己的身世就一直会是一个疑问……更何况,若陛下真的是自己的生父,自己因为这些儿女情长而拒绝,便当真是大不孝。
“可是当初……陛下为何会留下她呢?”苏清梦仰首看着皇帝,眉头微蹙,他的眸子里有着沉重的情意,既然如此相爱,为何独独要留下她呢?
无论那个人是不是自己的娘亲,苏清梦在那一刻心里已然明白,这将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身不由己。”皇帝轻声的说着,凤目微阖,紧锁的眉头里透露他内心的痛苦。
“身不由己……”苏清梦喃喃的念着,一垂首,那眼中的泪便落了下来。
人生在世,也许真的是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吧,皇帝如此,洛星河如此,自己依然如此。
沉默了许久,平复了心情后,苏清梦才抬头说道:“虽然不知道陛下口中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我娘亲,可是我愿意带陛下去扬州。”
苏清梦抿唇,看着那龙椅上一边哭一边笑的皇帝,忽然便明白了过来,也许这个天下最尊贵的位置,他坐的并不开心。
回扬州的日子定在两日后,苏清梦出皇宫的时候,正是午时,夏日的阳光热烘烘的普照着大地,即便是坐在马车里,她也觉得有些热,不禁又怀念起了扬州的夏日来,虽然也难免会有酷热的时候,可那样的温度与湿度才是最让她觉得舒适的。
她亦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只是心里清楚的明白,若不如此,于陛下,于自己,或是于那长眠在扬州的娘亲,都会是一个遗憾。
回到侯府,正是午膳时间,秋染襟依旧等在侯府的朱色门前,见苏清梦下了马车,唇边便霎时勾起一抹笑来,迎上前,言道:“回来了。”
苏清梦望着他,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午膳已经备好了。府里新请了一个扬州的厨子,想来,你定是喜欢。”秋染襟一面走进侯府,一面春风笑意的同苏清梦说着。
阳光明媚,视线里似乎有一圈圈的光晕,苏清梦恍惚的看着温柔浅笑的秋染襟,抿唇,顿步,启唇道:“齐修,我后天回扬州。”
话音一落,秋染襟脸上的笑容便霎时僵硬,他依旧保持着欲牵苏清梦手的动作,眸色沉沉。
“你还是放不下他吗?即便……当初满身鲜血的离开,即便……我对你如此掏心掏肺?”他蹙眉,眸子里是落寞,是寂寥,是无奈,是哀伤。
苏清梦一时哑然,心中也觉得闷堵得慌,虽然此次回扬州并不是为了洛星河,可秋染襟说的却是没错,她依旧放不下他,放不下那个风骨清绝,冷若冰霜的男子。
“我……陛下说……想去拜祭我娘。”苏清梦嗫嚅说着,微垂着头,避开秋染襟那探寻的目光。
秋染襟的面上却依旧是那样的落寞,问道:“如果……再见到他,你会怎样?”
他问着,眸中波澜不惊,可是心里却已经如同潮水翻涌一般。
如果,她选择回到洛星河的身边,如果她这一去再不回来,他又该是如何?好不容易留她在自己身边,难道真的就要这样眼睁睁的看著她离开?
“我不知道。”苏清梦垂着头,摇头答道,“也许还是爱他,也许……会恨他。”
“你还会回来吗?”秋染襟继续问道。
苏清梦又摇了摇头,答:“不知道。”
没有到来的事情,都是未知的,她不知道自己再次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还有没有当时决绝离开的勇气,就如同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洛星河分隔两地。
炎炎的日头在头顶照耀,庭中的两人却是气氛结冰,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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