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凄凄,暗香浮动,月华如同一匹白练蜿蜒曲折,饶过花墙,饶过芭蕉,从那半开的轩窗投射进屋,和那昏黄的烛火融为一体。
暖玉细心的替苏清梦把床铺好,动作轻柔娴熟。
苏清梦坐在那窗边,看着芭蕉的暗影摇曳,月华的清冷无温。
“小姐,可以上床休息了。”暖玉将床铺好,笑吟吟的走到了苏清梦的身前说道。
苏清梦点了点头,含笑看着暖玉,“暖玉,你瞧,今夜的月色可真是好。”
暖玉抬眼看着,“恩,确实很美呢。”
“暖玉,你想扬州,想洛府吗?”苏清梦忽然开口说着,那面上的笑意也有些寥落了起来。
暖玉一愣,点了点头,“想。”
如何能不想呢?扬州洛府是自己生长的地方啊,那里有自己的亲人和朋友,有自己最爱的垂柳,最爱的细雨和风。
“我也想。”苏清梦淡淡的说着,语气里有着许多的惆怅。
“小姐。”暖玉望着苏清梦,目光里满是心疼,“不如我们回扬州了吧。”
苏清梦摇了摇头,脸上满是苦笑,垂着头,压低了声音,“回不去了啊。离开了扬州,离开了洛府,我便回不去了。”
“……”暖玉不解,只是看着苏清梦,也不知道该不该问。
暖玉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苏清梦会在成亲的前日离开,为何会自己亲手将匕首插进了心口,她一直不解,却是从来不敢问,那日苏清梦的眼神实在太决绝,决绝得仿佛已经不是她了。
“暖玉,我们开始新的生活吧。忘掉扬州,忘掉洛府,忘掉那些人,忘掉那些事。重新开始生活。”苏清梦仰首看着暖玉,眉眼间满是浅淡的笑意。
暖玉一怔,想了许久,欲点头,可是心里又着实不愿。
“小姐,你要和侯爷在一起了吗?”暖玉犹豫了良久,忽然启唇问道。
苏清梦一愣,想起之前和秋染襟在山上说的那些话,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不想再被过去束缚了,既然回不去了,我们便开始新的生活,一切顺其自然。”
暖玉似懂非懂的点了头,心里仍旧在嘀咕,这顺其自然是承认了,还是否认了呢?若是小姐和侯爷在一起了,那公子又怎么办呢?
珠帘被撩起,又被放下,清脆的撞击声悦耳传来。
房里只剩下苏清梦一人,与那明灭的灯火相伴,她仍旧坐在窗边,出神的看着窗外的月影芭蕉,满面惆怅。
忽然,芭蕉叶猛地抖动了起来,苏清梦正奇怪着,欲站起身来,却又一个暗影飞快的从窗口闪进了屋子。
苏清梦大惊失色,猛地回过身,只见一身黑如漆夜的江离正端端的站在她的面前。
“小姐。”江离拱手,对着苏清梦行了一礼。
苏清梦愕然的看着江离,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小姐,请随江离回去。”江离冷着脸,沉声说道。
苏清梦这才回过了神来,端正坐好,启唇问道:“江离,你是受命于修罗阁,还是公子?”
江离一愣,面上闪过一丝不解,还未答话,便又听得苏清梦说道:“若是修罗阁,我已将阁主信物交移,若是公子……”说着,苏清梦的眼眸忽然一垂,“便更是不必了。我走的时候说的很清楚,相忘于江湖。”
“小姐。公子是真心爱着小姐。请小姐跟江离回去。”江离脑海里想起了洛星河在东苑抱着凤冠哭泣的模样,那样痛哭的他,是有多爱苏清梦?
苏清梦勾唇一笑,洛星河爱不爱自己,她心里又何尝不清楚。
“我与公子之间,不是爱与不爱,而是有太多的纠葛,他曾说,宁愿从来不与我相识。我也这般觉得,如今,我和他都该是轻松的。”苏清梦淡淡的说着。
江离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有些不明白。
苏清梦站起身来,“江离,你且回去告知他,我一切安好,勿念。”
“小姐……”江离正欲开口劝说,却又被苏清梦打断了。
“江离,你明白那种,把刀尖对着自己的绝望吗?”她望着江离,如水的目光里有着化不开的痛。
江离闻言,一时哑口,想要说出口的理由,都似乎不够重量。
“我一切很好,他知道,就可以了。”苏清梦淡淡说着,坐回了椅子前,“江离,你回去吧。”
江离沉着眼,心里知道今日自己是不可能将苏清梦带走,但是木芙蓉的话,又让他内心担忧非常。
“小姐,容江离再说两句话,可否?”江离拱手,神情认真。
苏清梦颔首答应。
“永安侯此人心思城府极深,非善徒,小姐定要万分小心!”江离郑重的说道。
苏清梦听完,不由得愣住,不明白为何江离会这样说秋染襟。
“我自会小心。”没有多问,苏清梦淡淡的回答说道。
江离沉默了半晌,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苏清梦颔首一礼,便从窗口处一跃而出,消失在了那无垠的夜色之中。
苏清梦望着天边的那轮圆月,今夜月色华美,可星子却是寥落非常,眼前的月光愈发的朦胧模糊,她抬手捂上胸口,那里空落落的在疼。
有些遗憾便是这样,你心里明白,他心里明白,就只能是这样了。
“爷,追吗?”糖罐望着夜色里那个穿梭于屋脊上的身影,沉声问道。
秋染襟站在屋檐之下,昏暗的灯火,将他的影子拉长,他眉眼深沉,唇边挂着浅淡的笑,讳莫如深,“不必,且由他去吧。”
糖罐皱着眉,有些不解,进言道:“爷……这……”
秋染襟扬手打断了糖罐的话,侧首看着分绿轩那如豆的灯火,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此更好,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那……宫中的事……”糖罐亦抬头往分绿轩的方向看去,这个时候,不知道暖玉睡下了没有?
“先暂时就按原计划去办。”秋染襟说着,收回了目光,转身,踱步走上了布满花藤的长廊。
“是。”糖罐颔首一应,垂了头,随着秋染襟穿过长廊花藤,往临渊居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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