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暖玉才又回了屋,半跪在苏清梦的身前,轻声道:“小姐,暖玉已经将琉璃牵到府门前了。”
“好。”苏清梦点了点头,“暖玉,你扶我出府吧。”
“小姐,你要去哪里?”暖玉一脸的茫然,离开了洛府,苏清梦能够去哪里呢?
“渡口,一定要在辰时前到渡口。”苏清梦越说,声音越细,虚弱非常。
“暖玉明白。”暖玉点头一应,“可是小姐,你身上有伤……”
“无事。我服了三叔给的护心丹,不会死的。”苏清梦摇了摇头,“去渡口。”
暖玉欲言又止,最后也还是点了点头,扶起苏清梦,趁着夜色走出了洛府。
一路畅通,沉寂的夜里,此刻府中的人正在酣睡,暖玉扶着苏清梦到了洛府的门前,偷偷的打开大门,两人溜出了府。
琉璃安静的在府门前等着,马首低垂,不骄不躁。街道上冷清一片,打更的更夫已经离开了此处,只有洛府檐下的灯笼在随着夜风摇曳。
暖玉警惕的望了望四周,将苏清梦扶上了马背,牵起马,开始往渡口的方向,匆匆行去。
苏清梦回头看着洛府那一角楼宇,胸口的痛绵密的散开,这座载满回忆的府邸,那个清冷如画的男子,从今往后,都化作回忆,留在此处了。
痴恨无缘化比翼,聚散定数泪难干。
云遮薄月,清露如霜,星子几许,天际泛白,朝霞辉亮。
渡口长亭,秋染襟驻足站着,望着街道的那一头,面无表情。
天色渐渐的蒙亮了起来,那街道处却依旧是风扫落叶,不见半个人影。
“爷,该动身了。”糖罐从走到秋染襟的身边,垂首低声说道。
“再等等吧。”秋染襟的声音甚清,眉目之间似乎有着一股笃定。
“爷……”糖罐望着秋染襟,欲言又止,若真是放不下苏小姐,何不就留在这里呢?不过……苏小姐马上就要嫁人了,留在这里也是徒添心伤,还不若离开的好。
倒是可惜了……自己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暖玉那丫头了。
“糖罐,你是不是也觉得清梦不会来。”秋染襟说着,眸子微微的垂下,面上满是惆怅,“哪怕……来送送也是好的。”
“爷……”糖罐见秋染襟神色哀伤,心中也觉得难受,安慰道,“苏小姐若是早些遇见你,肯定会选择爷你的。”
糖罐这一说,秋染襟的眸子反倒更加的哀伤了起来,早些……能早到什么时候呢?十三年前?还是更早呢?
“爷!爷!”糖罐忽然惊讶的叫了起来,不住的扯着秋染襟的袖袍。
秋染襟抬起头来,只见那空阔的街道上,暖玉牵着琉璃,正一步步的往渡口走来,琉璃身上,趴着一个人,身着红衣,长长的,迤逦委地,青丝万千垂落,与那如火的红衣相称,红与黑的颜色,却是美得惊心。
“清梦!”秋染襟只觉得心间一紧,连忙走出长亭,迎向苏清梦。
待走近,暖玉泪眼迷离,扑通一声跪下,抽泣说道:“求……求侯爷救救我家小姐。”
秋染襟瞪大了眼,走到琉璃身边,只见苏清梦双眼紧闭,那如蝶翼般柔软的羽睫微微动着,秀眉颦蹙,星子般的眼却是没有睁开。
目光移下,秋染襟抚摸着苏清梦脸颊的手也不由得颤抖,苏清梦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鲜血将她胸前的衣襟染成墨色,她素白的手上也满是干涸的血。
“糖罐!糖罐!去把大夫给我抓来!”秋染襟心急如焚,望着那张苍白的脸,生怕苏清梦就这么去了。
糖罐也吓得不轻,被秋染襟这一吼,才慌忙叫上船上的人,往城中跑去。
“暖玉,带琉璃到船上去!”秋染襟说着,半扶起了暖玉。
说罢,秋染襟小心的将苏清梦从琉璃的背上抱了下来,怀抱着温香软玉,秋染襟的心情却是紧紧的揪着,那张脸实在苍白得紧,毫无血色,他忽然后悔了起来,那本古书着实不应该给她!
“多谢侯爷。”暖玉郑重的鞠了一躬,然后牵起琉璃,跟在秋染襟的身后,便往停泊在渡口的大船走去。
天薄云淡,一线浅薄的旭辉照射而下,笼于天地。
江离匆匆踱步,穿过庭院,前方一池清波,池边一座水亭,洛星河此刻正趴在那亭中的石桌上,朝霞灿烂,可落于他的眉眼,却温柔绵绵。
那石桌上摆了好几个小口长颈酒瓶,东倒西歪,洛星河的手还正搭在一个酒瓶上,人却是微醺沉醉。
“公子!”向来面冷的江离此刻眉目之间满是焦急,垂首立在洛星河的身边,沉声唤道。
然而洛星河似乎醉得不清,并没有从醉梦之中醒来。
江离心急,便抬手在洛星河的背上,以及胸前点了几下。
“咳咳。”随着一阵咳嗽声,洛星河缓缓的睁开了眼,那双摄人心魂的寒眸里满是迷茫。
“公子!”见洛星河醒转了过来,江离连忙走上前来扶住了洛星河。
洛星河侧目看了一眼江离,稍顷,那双眸子里的迷茫霎时褪去,转而换作了一副深沉的面容。
“何事如此着急?”见江离眉宇之间没了往日的镇定,洛星河便皱眉问道。
江离沉着眼,说道:“小姐和暖玉不见了。”
“什么?”洛星河蹙眉,有些惊异。
“小姐和暖玉都不见了。”江离以为洛星河是没有听清,抑或刚醒酒,脑子还不够清醒,便又说了一遍。
洛星河一言不发,站起身来,袖袍一拂,踱步往东苑走去。
东苑里,还是如从前那般,花树焕然,草木繁茂,只是没了那一声声若银铃一般的轻笑。
洛星河站在东苑的院门前,望着那沉寂的院子,忽然就觉得心里有一处空了起来,隐隐的不安。
他抬步,走进了东苑,忽的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那满脸的寂寥与哀伤便霎时化作了云烟,眉眼带笑,踏进了屋子,洛星河那还未展开的笑颜便又再次凝结住了。
屋子里甚是安静,说话的,并不是人,而是那只鹦哥。
洛星河望着屋子,只见那地上一滴滴的有着殷虹的血迹,心里便是一紧张,踏入内间,只见那美人榻上,凤冠犹在,霞帔却已不见,房间里有些凌乱,想来,她走得很急。
洛星河撩开紫玉珠帘,走进,一眼便瞧见了那妆奁上安然放着的凤血玉扳指,以及那扳指下的留书。
他行至妆奁之前,雕花菱镜里,那张俊颜上满是怅然与神伤。
拿起扳指,垂首看着那留书,洛星河的双眼不由得湿润了起来。
“丝萝倚乔木,蒲草系磐石。比翼不连理,齐眉欠灵犀。赠君妾所尽,相忘江湖里!”
那纸上原有的泪渍再次被晕开,洛星河拿着这张留书,望着那碗中的鲜血,只觉得胸口处被人猛地一捅,那痛竟是比过了蛊毒发作之时!
跌跌撞撞的在美人榻前坐下,手抚摸着那顶精心打造的凤冠,望着这满屋的摆设,洛星河眼中的浮光一点点的碎尽,胸中的痛苦从喉咙处破出,一声哽咽,这许多年来,洛星河第一次哭出了声音来。
“清梦……清梦……”
“公子……”听见那房中传来声响,江离便抬步走了进来。
只见洛星河倚在美人榻上,怀里抱着凤冠,哭得像个孩子一般,江离望着,脚下的步子便不由得一顿,背过身,驻足守在了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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