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梦端端的坐在铜镜前,暖玉执着象牙梳将她那身后那如瀑的青丝梳理的柔顺若水。
镜中的女子肤色白皙莹润,光洁如玉,粉嫩柔润如同白里透红的荷花,娥眉敛黛,一双眸子莹然有光,神采飞扬,含樱朱唇微微一勾,便若山涧滴水,云彩染霞,昳丽过那二月的春花。
暖玉梳好发髻,手肘撑着苏清梦的肩,看向镜中含笑的苏清梦,赞叹道:“小姐今日这般打扮,真是绝色倾城!”
苏清梦闻言,不由得抿唇一笑,望着镜中的暖玉,道:“你倒甚是伶俐,是在夸我生来绝色,还是在夸你自个儿手艺惊人?”
暖玉嘿嘿一笑,眸子里不可置否,“小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
苏清梦皱了皱鼻子,也不理她,从小凳上站起身来,垂首看着身上的衣物。
湘妃色香罗纱绣金曳地长裙,蹙金纻丝云肩,素雪绢云形丝锦,云髻高绾,上插嵌珠珊瑚蝠花簪,耳际坠着翠羽明珰,当真是她难得的富贵打扮。
“可还行?”苏清梦笑意盈盈的看着暖玉,微红着脸问道。
“美极。”暖玉含笑一答。
苏清梦满意一笑,这才微敛裙裾,走出了西苑。
宴席设在流碧轩,是府里景色最为别致秀雅的楼阁,楼台高耸,帘幕低垂,盘径蜿蜒,雕栏玉砌,奇花异草遍植,风过,清芬四散,碧色如波。
委地裙裾拂过长长的连廊,直至浮波曲桥尽处,有飞檐小楼,楼门口两名侍立的少女美目流眄,恭敬的施礼后轻挑起绣帘。
便见四角宫灯,堂侧红木花架,一盆春兰秀叶滴翠素馨初绽,阵阵幽香;另一盆山水盆玩,碧漪横舟,峰峦参差。红毡地上摆着八把张檀木长桌,云缎坐垫,安置着粉彩梅花纹小盅,海棠六叶盘。
苏清梦端着优雅的步子走进流碧轩,堂中正与洛星河谈笑风生的白衣男子闻声缓缓的转过头来,细长的眼里勾出一抹笑意来。
“小清梦。”白衣男人噙笑看着苏清梦,眉目里亦满是疼爱。他的五官并不得突出,然那一双眸子,却似一直含着笑意一般,一眼望去,看他的人也忍不住眉眼弯弯。
“三叔。”苏清梦眉眼弯弯,笑容甜美可人。
今日,便是苏清梦的二九生辰,洛家人丁稀少,在苏清梦的印象里,除了莫闻风,便只得楚星流了。
苏清梦打小便被洛老爷子教着唤他们二叔,三叔,她总在想,为何他们都是不同姓氏?为此她也问过洛老爷子,可洛老爷子却笑着说:清梦长大便会懂了。
可苏清梦却到现在仍旧是一片迷糊。
忆想间,苏清梦已走到了楚星流身前,看着那似乎永远都带着笑意的楚星流,苏清梦含笑说道:“二叔前些日子来过。若是肯多留几日,便能与三叔叙旧,我们也可好好的吃顿团圆饭了。”
苏清梦话音一落,楚星流带笑的眸子微微一黯,却又转瞬即逝,依旧浅笑着启唇说道:“我与二哥在浔阳碰过面。已有叙旧。”
“恩。”苏清梦在话说出口时,便悔叫自己说错了话,察觉到了楚星流眸子那瞬间的一黯,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二哥……还是将它留给了你啊。”楚星流注意着苏清梦手上戴着的凤血玉扳指,声音极轻,极淡。
“恩。”苏清梦亦垂首看着扳指,点了点头,“是前些日子,二叔带过来的。二叔没有跟三叔提起过吗?”
“未有。”楚星流一笑,“那日,只顾着拉他同我一道饮酒去,就是说了,我也记不得了。”
苏清梦闻言,淡笑不语。
楚星流心里的结她是清楚的,犹记得三年前,洛老爷子过世时,从前滴酒不沾的楚三叔竟是喝得酩酊大醉,丝丝趴在洛老爷子的棺材上,痛苦流涕,嘴里还不停的喊着,是自己害了他,也是从那时起,楚三叔便开始饮酒了。
其实,常唤着洛老爷子,在外人听来,便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可是一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活过花甲,四十七岁那年,便去了。
苏清梦那时已经及笄,已然懂事,尽管不解,却也不再相问。也就是那一年,原本住在府里的二叔、三叔都相继搬出了洛府,从前能凑到一桌的人,便只剩洛星河和她两两对坐。
“还好三叔没有去做那醉中仙,不然今日清梦的生辰,可就见不得了。”苏清梦笑说着,亦嗔亦怪的神情,看上去,倒多了份楚楚动人。
“哈哈哈!”楚星流笑了笑,“清梦这股子伶俐劲儿可是越来越像四妹了!好!好!好!”
苏清梦听见楚星流说起自己的母亲,微微一窒。
苏清梦对于母亲,知之甚少,只知道母亲姓苏,似乎也不是洛家的本系,她曾在洛老爷子从前的房里见过母亲的画像,是个容色倾城的女子,她除了这双眼长的不像她母亲,其余的都是像极。
听舅舅说,母亲是诞下她不久便去了,临终前托付舅舅照看她,本来,她该是唤他大伯的,可是他却不肯,执意要苏清梦唤他舅舅,便有了如今这舅舅,叔伯一家人的局面。
脑中思及千百回,尘世也不过眨眼一瞬,苏清梦只想了片刻,便收回了心绪,看着楚星流,笑说:“三叔莫以为这般说话,便能省了。”说着,苏清梦摊开了手,伸到了楚星流的面前,“我的生辰礼物呢?”
“哈哈!”楚星流又是一笑,“自然是记得的。”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来,“二叔送了小清梦一套衣裙,那三叔便送小清梦一支珠钗,正好和那岚媛水雾裙配成一套。”
苏清梦一边听着,一边打开了盒子。那盒里装着一支莲花纹的琉璃钗,雕琢精细,那莲花的形状是西宛国独特的雕琢手法,莲瓣微卷,莲心微突,立体即视,确实漂亮。
只是可惜,那套衣裙已经不能穿了。
心中惋惜,然面上苏清梦还是喜笑颜开的,“这簪子甚是好看。多谢三叔。”
楚星流笑了笑,忽的想起了在一旁安静等着,未有言语的洛星河,转过头,问道:“星河,今日有哪些人要来贺寿?”
洛星河答道:“就手下的几个掌事。”
楚星流点了点头,又忽的一笑,“这生意交给你还真是对了。要是我,指不定得让这洛府变得多乱呢!”
洛星河勾唇,淡淡一笑,眸子里是宠辱不惊的平静,“三叔过奖了。星河不才,也是做做义父生前的样子罢了。倒是三叔,听闻皇宫里的人又来找三叔了?”
“唉!”一说到皇宫,楚星流便忍不住的叹气,“那可是吃人的地方,谁愿意去啊!我还是当我的江湖郎中,自在云游的好。”
他带笑的脸上多了几分滑稽,洛星河和苏清梦看着,皆是抿唇一笑。
“公子,诸位掌事已到前厅了。”江离缓缓的走进流碧轩,在洛星河的耳边,耳语说道。这般喜庆的日子,他却还是那样的眉目清冷。
“好。让他们进来了吧。”洛星河微微颔首,吩咐过江离,又转头看着楚星流和苏清梦,“掌事们到了。”
“那便开席吧。”楚星流一笑,便走到一张小几前坐了下来,抬眼看着二人,又道,“我就坐这里了。你们俩就坐对面那里去吧。”
“好。”轻声一应,洛星河和苏清梦便抬步走向了对面的小几。
甫一坐定,便有府里的婢女端着精致的菜肴鱼贯而入,依次在八张小桌上排开。
此时,王四也带着掌事们走了进来,苏清梦抬眼看了看,便又垂下眼来。府里的掌事们,苏清梦是难得一见的,只是偶尔有宴席才会见得一次,且她也从不记这些掌事们的模样。
“祝小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祝小姐青春永驻,容颜不老!”
……
四个掌事,挨个儿走到苏清梦的跟前,拿着精心挑选的贵重礼物,说着一早便熟悉的奉承话。
“美酒佳肴,人生乐事啊!”宴席一开,楚星流便执起了桌上的一壶酒,仰着脖子便喝了起来。
苏清梦笑眯眯的看着,垂眼,见碗里多了一块肉,微微有些愕然,侧目看着身旁坐着的洛星河,苏清梦只觉得自己心里都快乐开了花。
夹起碗里的牛肉,苏清梦含笑吃进嘴中,可这肉还未吞下,便见江离走到洛星河耳边耳语了几句。
那绣帘再次被撩开,一个华服玉冠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浅浅的笑着,桃花眼虚眯,明媚的笑容映在初夏媚色的光影里,华光流彩。
“清梦,你今日生辰,竟不邀我,实在不对。”秋染襟说着,摇了摇头,目光颇为怨怪。
苏清梦怔住,半晌,才将嘴里的肉咽下,依旧怔怔的看着他,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侯爷能来,确是令蓬荜生辉!洛某三生有幸!”
洛星河此时已站起身来,走到了秋染襟的身前,邀洛星河坐在了楚星流的身旁的位置,正好与苏清梦相对。
楚星流在秋染襟进来的时候便有些愕然,得知他是侯爷后那眸子猛地一沉,颇有些不悦的看着洛星河。
洛星河安置好了秋染襟,这才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定。他知道此刻楚星流肯定很是不悦,也知道他的目光一直看着自己,只是……他侧目,看着一脸茫然的苏清梦,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什么时候竟然直接唤她清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