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被苏清梦这样一吼,秋染襟却没有恼,风流一笑,答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苏清梦听罢,竟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绮岚那样的女子,如果自己是男人也是会心动的。想着,不由得更加失落了,将头埋在了臂弯里,不言不语。
“你为何这般在乎洛星河?”良久的沉默后,秋染襟忽然开口问道。
苏清梦闻言抬起头来,灿若玫瑰的脸颊上飞渡一抹红云,竟是难得乖顺的答道:“来年的上巳节,我便要嫁他为妻,你说我能不在乎他吗?”
她的声音是女儿家待嫁前的娇羞,却又无端的多了些无奈的滋味。
秋染襟静静的听着,只感觉心中忽的一疼,面上却仍旧笑如春风,“难怪。想来,你们应该是指腹为婚吧?”
苏清梦淡淡一笑,“也不算。是舅舅定下的婚事,却不是指腹。”
秋染襟点了点头,也没有再问了。
苏清梦移开目光,抬眼,看着蔚蓝的天色,洁白的云朵,思绪忽然便回到了十二年以前。
那时,她不过才六岁,在洛府雕栏玉砌的养心亭里和暖玉翻着红绳。洛星河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她还记得那天的天色和今日一般晴好,洛星河跟在舅舅的身后,褴褛的衣衫,脏兮兮的脸,那时还看不清他俊美无涛的容貌,只是那双深沉沧桑,如同幽丼一般莫测,藏着丝丝倔强的眼睛却一下子吸引住了苏清梦。
舅舅伸手牵住她,站到了她的身侧,她和洛星河面对面的看着,她笑意盈盈,他阴沉若冰。
她听见舅舅说:“清梦,从今天起,这个人将会一生一世的照顾你。”
她听见舅舅说:“清梦,你为他取个名字吧。”
“星河……就叫洛星河吧。”她咧嘴笑着,露出她稀缺的牙齿,在她的想法里,眼前的这个少年就像是夏日十分,那满天的星河一般,无端的让她觉得沉醉其中。
“说了这么多,倒还不知道你的姓名。”
秋染襟带笑的声音,传入耳中,苏清梦收回了飘摇的思绪,转眸看着他,笑说:“你苏小姐苏小姐的叫了这么多遍,竟还是不知?”
秋染襟被她堵得一愣,无奈一笑,“知你姓,却不知你名。”
“清梦。苏清梦。”苏清梦答道。
“清华一梦的清梦吗?”秋染襟淡笑的问着。
“不。”苏清梦一笑,双眸璀璨如星,“是满船清梦压星河的清梦。”
秋染襟讷讷的看着满脸幸福笑意的苏清梦,她眸中比磐石更为坚定的执著让他的心猛地一动。
很久以后,他抱着那个容貌绝世的女子,在庭中桃树下的美人榻上看细雪纷飞的时候,再想起她今日这样执著和坚定的神情,仍旧是妒忌得不像话。
“喂。秋染襟。”此刻,苏清梦的脸上又换上了一副很是寂寥的神情,“我和绮岚真的是相距甚远吗?”
秋染襟是男人,他应该会更加明白洛星河的感觉。
秋染襟自然明白苏清梦心里的想法,却仍旧是不留情的回答道:“绮岚姑娘容色倾城,蕙质兰心,所谓娇羞解语花,温柔玉暖怀便是如此。可是清梦你………除了容貌,还真是比不得。”
可偏偏就是这样比不得的你,却是更加的让人心动,我竟是看了你红妆一眼,便觉你动人如此,旁的人再难入眼。
苏清梦算是彻底的被打击到了,没有接话,垂了头,一脸落寞的表情。
秋染襟知她心中难受,便移开了话题,目光落到苏清梦手上的血玉扳指上,猛地一沉,问道:“怎么还带上扳指了?”
苏清梦抬起了头来,垂眼睇着手指上的扳指,答道:“哦,是舅舅留给我的生辰礼物。”
“你的生辰要到了?”秋染襟的眼微微的眯着,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却不知芳龄几何?”
苏清梦听他文绉绉的说着,不由得一笑,“二九。”
秋染襟一笑,“如此正好。那骊骁马,就算作生日礼物,送你了。”
苏清梦不乐意了,立马接口说道:“怎么能是送我的?那分明就是我自己赢来的。”说着,还将秋染襟的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它现在在我的手上了。你若真要送我生辰礼物,得另选。”
苏清梦说的得意,秋染襟一直含笑听着,“你倒是伶牙俐齿。”
苏清梦冲他皱了皱鼻子,目光无意间落在了他左手那残缺的大拇指的位置,盯了半晌不假思索的问道:“你的左手……”
秋染襟闻言,垂眸看着自己的左手,原本含笑的眸子霎时便冷冻结冰,抬眸再看着苏清梦那似曾相识的面庞,那眸子却仍旧温暖不起来。
看着秋染襟那样冰冷带疼的目光,苏清梦忽然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想要开口说声抱歉,可看着那样沉痛的目光,苏清梦忽然就开不了口了。
天色渐渐的有些暗了,如血的残阳在草甸的黛线上摇摇欲坠,艳丽的晚霞将蔚蓝的天空渲染得如同一匹盛世的锦缎一般。
马场里,已经站不少人了,想来,是搜寻无果,见天色晚,便打道回府,只是这小侯爷没有在场,众人便也不敢离去,只得在马场里等着。
苏清梦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了一会儿,实在是没有看见洛星河和绮岚两人的身影,心头也有些着急了起来,抖抖有些麻了的双腿,嚯的站起身来。
“得下去了呢。”苏清梦仰着头,看着天边欲坠的夕阳,面庞柔和的如同那吹拂而过的轻风。
“恩。”秋染襟也站起了身,却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冰冷之中,那原本潋滟的桃花眼里一片虚无。
苏清梦本打算直接从高地上下去,却被秋染襟给拉住了。
“不妥。我们还是沿着河岸往回走,从出口处进入马场。”
苏清梦听着,不由得挑了挑眉,“从这里不是更近吗?为何要绕那般远。”
秋染襟此时难得一笑,“我好歹是侯爷,宾客们大汗淋漓的四处寻找,我倒这般悠闲走下,实在不好。”
苏清梦有些无语了,直接说碍于面子不就好了?
“那你自己从河岸过来。我先下去。也不冲突啊。”
秋染襟伸出手指,摆了摆,“你既是要赢我,自然你我就该是一同。”
苏清梦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脑子思索了片刻。似乎,他说的也在理。遥遥的看了眼马场里那模糊的骊骁马一眼,便也认了。
“走吧。”
无奈的说完,苏清梦便往自己栓马的木桩走去,马儿在原地等了许久,倒还是不骄不躁,依旧悠闲的吃着身边的青草。
苏清梦初见那骏马周边光秃秃的裸地时,也是惊了一下,心头小小的自我责备了片刻,便又兴致不错的上了马。
秋染襟此时也端坐马背了,勒住缰绳,尽管那头上还沾着草屑,风度却是依旧翩翩。
天生一副好皮囊,又得皇家贵族的熏陶,果然是不同凡响。
在心头悄悄的感叹了一下,苏清梦也不和秋染襟搭话,手里的鞭子一扬,马儿便撒开四蹄,往高地下跑去了。
跑了一阵,眼前西郊树林已有了一个黝黑而模糊的轮廓,苏清梦这才停了下来,勒住马缰,回头望去。
此刻,夕阳已落下了半轮,方才行过的小路如同一条白练,蜿蜒而细窄。苏清梦虚眯着眼,似乎想要望穿这条白练来。
半晌,苏清梦喊道:“秋染襟!”
耳边只有细碎的虫鸣和几不可闻的风声,人的应答声,马蹄的奔踏声,竟然丝毫不闻。
远山如黛,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苏清梦心里渐渐的生出丝丝不安来。抬眼,看着前方不远处依稀可见的马场旗帜,似下定了决心一般,调转了马头,马鞭高扬。
“驾!”
苏清梦记的很清楚,秋染襟是和自己一道离开了高地的,此刻夜色渐浓,无端的在身后消失了,确实让她觉得古怪。
顺着来路跑了约摸两刻钟,忽然瞧见一匹骏马从自己对面跑了过来,速度不快,可苏清梦却是看得清楚,这匹马分明就是秋染襟之前骑着的那匹马。
马儿在这里,那么秋染襟人呢?
不祥的预感在心里蔓延开,苏清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抬眼一望,忽然发现山脚处,一点点微弱的火光在闪烁着,火光徐徐的朝山上移动,苏清梦知道那火光必是人为,脑子也不细想,便策马向火光处奔去。
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初夏的时节,白银弯钩,繁星若水,虫鸣声声,寂静中带着窸窣的微动。
苏清梦打马到了之前看见火光的山脚下,许是听见了哒哒的马蹄声,先前那微弱的火光却已经找不到了。
翻身下马,苏清梦举目四顾起来。
此处已是树林的边缘,苏清梦站在小道上,清冷的月光尚只能微弱的照射着她,茂密的树林漆黑一片,苏清梦心里不禁有些害怕了,望着那片墨黑的密林,脚下的步子,竟然一步也挪不动了。
“秋染襟!”似壮胆一般,苏清梦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划破了寂静的黑夜,也惊起了林中休憩的鸟儿。
一时间,翅膀扑腾的声音猛地灌入了耳中,苏清梦纤细的身子不由得一抖。
方才见那火光移动的速度很是缓慢,自己又是打马而来,用时也不会超过一刻钟,苏清梦便断定,那个燃起火光的人一定还在附近,这才鼓起勇气喊了一声。
飞鸟散尽,四周又归于平静。苏清梦皱着眉,手里的紧紧的攥着马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任何回应,苏清梦便是彻底的放弃了,正欲上马离开这充满诡异气息的林子,却忽然听见林子里传来一声轻咳。
那声音很轻,可在这寂静夜里却是尤为清晰,苏清梦很笃定那声音便是秋染襟的,且就在林子里,离自己并不是很远,只是自己看不见罢了。
“秋染襟,你真的过分了!”苏清梦断定是秋染襟在胡闹,便有些生气了,松开了缰绳,朝密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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