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拱辰“说话算话”,上完此奏,向御史台告假,真的呆在家中,坐待朝廷发旨贬官。
范仲淹气得无语,王拱辰,你太无耻了,不能无耻到这地步。但他还不能说,难不成派人强行将王拱辰从家中拖出来,拳打脚踢一顿,强迫他去御史台上班?
老大上书如此悲情,做小弟的不出来么?
李京接着上奏,滕宗谅在庆州所为不法,而朝廷止降一官,移知虢州,近闻兴元府西县又奏,宗谅差兵百八十七人,以驴车四十两,载茶百余笼出引,逐处不得收税,宗谅职在近侍,而乱法太甚,仍虑昨来推劾状中,犹未及贩茶一事,宜夺天章阁待制,以惩墨之人,等等。
这个问题有些大了,郑朗刻意说过之类的事,滕宗谅犯下私用军卒之罪,用军权与职权经商谋利之罪,也是新政所怦击的一些不良官吏做法范畴。为什么到现在才抛出来,恐怕燕度早就查出,但不说,得一步步来,当作底牌,将滕宗谅一步步拍死弄臭。这才是滕宗谅从庆州贬知凤翔府,再贬知虢州的原因,还要贬……并且这些人很机灵,滕宗谅从原州后转到庆州,于是多抓住滕宗谅在庆州的不法事作文章,原州除挪用公用钱外,几乎不问。不然最后能将郑朗逼进君子党的行列,得不偿失。
做得很聪明,郑朗不想招惹人,但招惹了郑朗,想郑朗垂手待毙,那也是不可能的。他怕麻烦,于是避免麻烦,减少麻烦,可麻烦临上门,不会逃避。
不招惹自己,郑朗继续看好戏。最可悲的是滕宗谅这个人很傲气,在泾原路时郑朗与他不是很感冒,他也没有多尊重郑朗,因为郑朗岁数太小,来往不多。相反,他作为郑朗下属,与临近的范仲淹来往密切,包括招抚灭藏三部,各种配合,除了几次大规模战役,那是三路联手发动的,听从指挥。平时生生地将原州差一点变成环庆路的管辖范围。
郑朗看出来,未说。
范仲淹节气高洁,根本就没有注意。
所以燕度等人恶搞滕宗谅,只要不牵扯郑朗,郑朗默不吭声。傻不成?
御史台开始与范仲淹对掐,你是好心,想国家变好,但你终是参知政事,搞得朝堂象你范氏堂一样。别忘记了,你上面还有皇帝,还有东西两府首相,还有数位参知政事!
王拱辰在家中休息,养精蓄锐,御史台御史们不是这样想,认为老大受委屈了,越休息,御史台言臣掐得越狠。赵祯一看火候终于到了。这才是他想要的。
不然下去,朝堂真成为君子们的天下。
后人认为赵祯不好,没有给范仲淹机会。赵祯是不好,急于求成,然而君子党们错误更多。一开始赵祯是给范仲淹无限支持的,包括权利。现在朝堂上几个大佬,按资历,按能力,按年龄,按政绩,不论从那一处排,也排不到范仲淹。除了按德艹排,那么如同郑朗所言,林和靖岂不是最佳首相?让林和靖当首相?
晕了,在朝堂上养一群白鹤,在中书省种无数梅花,政务太俗,各地奏章烧掉吧,以免污我清白。大宋不要多,五年就会亡国。
然而君子党的党同伐己,让那一个人君不心寒?后来党争开始,可带来什么后果?赵祯会不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这也是郑朗最佩服的地方,在赵祯手中党争很危险的,可因为他的种种手腕,悄无声息控制了它的危害。除执政之初,后来根本就没有看到朋党的印记。
特地来到御史台,派人将王拱辰从家中请来,对他说道:“言事官第自振职,不能以朝廷未行为而自己沮丧,动辄请解官去以博取直名,自今天起当言事者,宜力陈无避。”
说得也不错,言臣论事很正常,但听不听在朝廷,在朕,不能不听动不动就罢官。后面还有一句呢,言事力陈无避。你尽管说,不用怕。让王拱辰说,能说出什么来?
王拱辰大喜,伏拜谢恩。
他要的得到了。
赵祯下旨,再贬滕宗谅知岳州,原岳州知州杨畋迁殿中丞提点本路刑狱,配合狄青剿匪。
赵祯在御史台说的话不是隐秘事,传入范仲淹耳朵里,范仲淹后悔莫及,对郑朗悄声说道:“行知,悔不该不听你言。”
郑朗提醒过,不能这样玩,赵祉之所以打压滕宗谅,仅是想释放一个信号,不问何人,皆在陟黜范围,不仅君子党的敌人,也包括君子党的人。顺带着敲打君子党的肆无忌惮。
可是范仲淹一门心思抱定着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硬是半步不让,力保好友官位不失,名节不污,反而使滕宗谅下场更惨。
“希文兄,孤阴不长,孤阳不生,阳到了极点便是亢龙有悔。这是夫子编着易经第一卦乾卦重要一句话,希文兄可思否过?再说何谓对错黑白?当年晁错力削诸藩,天下汹汹,景帝无奈斩杀,可事后证明削藩对否?希文兄,你再睁眼看看这世界,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五颜六色,真正的黑与白少之又少之。况且又何谓黑,何谓白,昔曰你家大郎与二郎在我身边,为了教导他们,我仅用红绿蓝三色就能调成黑色,也能调成白色。世间万物组成复杂,人间百态更是复杂无比。若连这个都没有弄清楚,如何使国家走上正确的道路?”
郑朗说完便不在说,也难以说服范仲淹,说,是浪费口舌。
其实滕宗谅事件带给君子党的危机并不大,若不是范仲淹固执,在中书省让一步,去年事情早就水落石出。之所以越闹越大,范仲淹功不可没。但真正的危机到来。先是韩琦,后是欧阳修。
欧阳修不知轻重,看到韩琦奏折后,认为很有道理,唐朝乱为何故,还不是因为开了节度使这个坏例。如今郑戬不亚于唐朝节度使,甚至掌控的地域财政兵士远远超过唐朝大多数节度使,于是上书争辨。
也可以说,但欧阳修此时戾气深重,动不动就要给人戴大帽子,戴成了习惯,不分东南西北,什么人都要戴。这次也给郑戬戴上。上奏说道,见用兵以来,累次更改,或四路置部署,或分而各领一方,乍合乍离,各有利害,惟有夏竦往年所任,郑戬今天之权,失策最多。到此为止岂不是好了?没有,继续说下去,臣闻古之善用将者,先问能将几何?今天不问戬能将几何,直以关中数十州之广,蕃汉数十万之兵,沿边二三千里之事,尽以委之,此其失一也。
乱七八糟,那有统帅领军,皇帝要问,你能带多少人马?此例出自韩信与刘邦的对答,但刘邦也没有在临阵前问过那一将能帅多少兵马的。这是嘲笑郑戬无能。
抛开这一例证有置疑外,郑戬确实没有上过战场的经验,战争来临,若让郑戬指挥陕西,失肯定大于得。第一个大帽子戴上,第二个大帽子又来,诸路各自有将,大事不让其[***],必禀朝廷,此朝廷惯例。若边将有大事,先禀于戬,又禀于朝廷,朝廷议定下戬,戬始下于沿边。不说郑戬会不会学安禄山,仅此一举,浪费多少时间,增加多少手续?
或者不让大事由戬专,然小事又不必经戬,那么部署一职,要来何用?或者只过问小事,四路去永兴军数百里,远者一千多里,使戬一一处分,若来不及,或者耳目不及,为害会不会小?
或大小政务不由戬,那么使带其权,数十州之广,数十万之兵,二三千里边事,设一虚名,为无权大将做什么?假如戬可用,推心用之,若是不可用,岂可由关中之大,专一虚名,不以诚待人?
或者让其统四路,又准许四路无大小,可不禀而行,则四路自专,听命各将不听命其帅,上下皆相仿效自专,如何了得?
部署是大将,反而不得节制四路,而逐路是都帅偏将,却[***]一方。则委任之意,大小乖张,军法难行,名体还能不能顺“如果知道郑戬不能大用,又不敢罢其职,则是大臣顾人情,避己怨,如此作事,。何以弭人言?
层层排比,论证有力,好文章!
范仲淹差点气得吐血。
没有办法了,让欧阳修这一闹,范仲淹再也不敢力保郑戬,况且他们还有亲戚关系。这时候他最恨的不是欧阳修,而是蔡襄,正是他那个不让接见宾客,导致大家不能聚在一起商议,统一意见。以至现在各说各的,乱成一团。
两奏一上,赵祯开心万分。
君子党一枝独大,谁做人君放心?并且君子党根本就没有将他这个做皇帝的放在眼中,赵祯能不担心么?这可是你们君子党重要人物的提议,不是朕说的。顺水推舟,将郑戬的四路部署之职收回来。
郑朗回家后乐得不行。
这事儿……若是这些人顾全大局,在正儿八经地替国家做事,郑朗不会抱有这种好笑心态的,关健他们所做的根本不是后来砖家所说的,大多数在恶搞。范仲淹心地最干净,可在他眼中要么就是黑,要么就是白,抱有这种心态,怎能做好事情?幸好未让他修易经,否则易经最终让他会删成两卦,乾,白卦,坤,黑卦,其他六十二卦呢?没有了。
郑戬权利一收,尹洙机会到来了,郑戬权利收回,他成了泾原路真正大佬,加上皇帝御笔诏书,再度派人通知刘沪与董士廉,你们给老子将工程停下来。
若是刘沪与董士廉识相一点还好,停下也就没有事。然而二人心中抱定一个想法,郑戬出面保的工程,身后有郑戬罩着,有郑戬在,范仲淹必然会出面。谁是大佬,范仲淹才是真正的大哥大,依然不听。
史上尹洙是让狄青去抓的人,但这次狄青去了南方,尹洙一怒之下,派人对张岊说,你怎么管你的下属?张岊无奈,他是武将,地位低下,且又是尹洙的属下,再看他自己,资历很浅,若不是郑朗提携,根本不可能担任知军之职。水洛城是是非非,他也摸不清,但刘沪邀功,张岊看得很清楚的,只是迫于地位,几个佬在他眼中那是神仙,神仙打架,与他一个凡夫俗子有何关系?虽不悦,一直不吭声。
听到尹洙命令后,率领手下前去水洛城将刘沪与董士廉抓捕,送到渭州。尹洙问罪,反正事情发展到这地步,两人不屈。尹洙更来火,一怒之下,用了违抗圣命,违反军令之罪名,将二人关中大牢,秋后问斩!
按理这些罪名成立,是武将,可享受不到刑不上士兵的优惠政策,一是军法罪当斩,二是违反圣旨也当斩。但真是如此……消息传到京城,范仲淹瞠目结舌。
事实君子党这种种做法,已使新政滑向深渊,欧阳修奏后,赵祯御迎阳门,召辅臣观画,其画皆是前代帝王美恶之迹。用以自律,也用以激励大臣。他有什么其他的用意,就看各臣心中怎么想了。但随后做了一件事,命郑朗讲论语,天章阁侍讲曾公亮讲毛诗,王洙读祖宗圣政录,翰林侍读学士丁度读小燕子汉书,自元昊反后,国事繁多,罢进讲。这是第一次恢复进讲。
皇帝要增加学问,所以让大臣开讲……这是君子党的想法。
其实这才是一个真正隐蔽而又危险的信号,赵祯已经为下一步内阁在暗中挑选人选!重新组织内阁,范仲淹韩琦他们哪里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