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的膳食,那自然是从一文钱吃饱到百金堆上桌,尽数皆有。
而眼下面前这一桌,自是属后者。
跪坐于榻上,虞楚一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也随着她眼珠转动而轻颤,又恍似两把在扇风的小扇子。
闻人朝就在对面,长桌相隔,其实也不过一臂之距。
他看着她,眉目间是清浅的笑意。烛火明亮,半开的窗子不时的将夜晚的风送进来,吹得这一桌美食香气袅袅。
房门已经关上了,不为别的,只是虞楚一摘了斗笠,还是关上了更妥帖些。
闻人朝那话也不是说说而已,他的确认为,她出入时遮面较好。
“在下也不知虞姑娘偏好,这些是明月楼的招牌,又并非大鱼大肉腥腻之物。又不知虞姑娘是否饮酒,这一壶是流霞。”闻人朝声音轻,因着轻,听着极具磁性。
“流霞?愁人坐狭邪,喜得送流霞。流霞乃仙人所饮,喝一口,数日不饿。”虞楚一看着那红彤彤的酒壶,单这酒壶,就价值连城。
“虞姑娘所知甚广。”闻人朝轻轻颔首,虽是任何东西都有一个出处,但也未必能够将所有事物的出处都记在心里。这一点来说,他认为面前这个姑娘的所知的确是非常多,超乎想象的那种多。
“闻人公子无需这般客气,与我相熟之人,都唤我阿一。闻人公子若不介意,也唤阿一吧。”抬眼看他,虞楚一眉眼略弯,因着笑意染眼眸,她的明媚也跟着鲜活起来。
“阿一。”闻人朝唤了一声,在得到虞楚一略一歪头的回应后,他便笑着执起酒壶,倒酒。
烛火虽明亮,但总是不比日光。光线显得几分幽幽,那二人所在,更是尽显旖旎。
流霞的确是好酒,这一壶,不少钱。
“白柳山庄一向不与人来往,所在之地也极为僻静。但凡出了门,想在四周见到个活人都很难。江湖人最喜欢聚集的地方,是崖州。闻人公子去过崖州吗?”闲聊着,虞楚一单手捏着小巧的酒杯,一边问道。
“去过。的确是江湖人爱去的地方,毕竟,在幕盟主执掌盟主令之前,江湖但凡有大事,都会在崖州聚义。”可以说,那地儿之前是个江湖人开会的地方。但,之后幕天承掌了盟主令,再聚义,则在幕府了。
“崖州,江波城,这齐州,还有青州。纵观江湖上的世家所在之地,都异常繁华。白柳山庄可遁世,也无人关注。但,世家须得一直在,不然这江湖也就不是江湖了。”总的来说,世家所带动的各地经济,不是寻常门派可比的。
不似少林寺还有松雾门这种几百年的门派,那是有根基,且,与皇室还有各地富商密不可分。
“阿一这种说法,也有道理。不过,白柳山庄可不似阿一所言的那般可有可无。白柳山庄重出江湖,可说整个江湖都极为震撼,想一探究竟之心鼎盛。只不过,太难探了,别说想知道主人是谁,想去白柳山庄的周遭转悠一圈儿,都极难。”这是真的,他也曾好奇过。派人去打探,但是被困在了白柳山庄外的迷阵里。虽最后没有生命危险,可怎么进去就怎么出来的,啥也没看到。
虞楚一轻笑,白柳山庄外的迷阵,那也是虞卿卿花钱从原主人的后人那儿买来的,的确是精妙啊。但凡关闭,鸟儿都飞不进去。
俩人正说着,忽然的,旁边原本半开的窗子忽的发出叮的一声。什么东西扎了进去,勾住窗框,再那么往后一扯,窗子立即大敞四开。
事发突然,再加上条件反射,两人均朝着那边看过去。
两个人的脸,暴露在敞开的窗口。这窗子下是长街,而长街斜对侧,是一家茶楼。
那茶楼二楼的某扇窗子开了一角,一人白衫露了半角。
他的视线直指斜对面的明月楼,那敞开的窗口,露出的那张脸,让他眼眸紧缩。
一手落在窗台上,他略前倾,一时间居然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眼花看错了。
想要看的再仔细些,可那窗后的人已离了原位,看不见了。
缓缓地呼吸,云止的脸色可不只是不好,是极差。
窦天珠?
像窦天珠,但,又不像。
略一思索这白柳山庄姓虞的所做,言谈举止,也的确不是窦天珠所有。她就是个傻子,长了一颗头,纯粹为了落个全乎人罢了。
俊美的眉目间皆是冷色,甩手关了窗子,下一刻,一个瘦猴似得人从门外进来了。
“公子,可看清楚了?您这一天下来让小的做了多少事儿,小的这两条腿儿都折了。”来人正是那在朱家的登徒子,白日里攻击虞楚一的家伙。、
只不过眼下,他又换了一张面皮,也不知是真是假。
“白柳山庄。”旋身坐下,袍摆也随之飞扬。
“公子,您可别真的跟白柳山庄成仇。这么说吧,据小的所知,他们心胸可狭隘了。这些年来在江湖上但凡说过他们坏话的,后续都遭了难。这事儿就是他们干的,虽然小的没证据。”杭池纯粹自己推论,但……这推论歪打正着,还真对。
“听说,白柳山庄有世上难寻的神药。这要人起死回生的,有没有啊?”云止眸子一转,华彩只浮于面。其下,却是森冷无边。
杭池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胡扯,这世上就没这种药。真有此等神药,怎么没见他们白柳山庄的人有活过几百岁的?”
“是真是假,须得眼见为实。”修长白皙的指落在桌子上,随着话落,他也轻轻地敲了一下。
杭池看着他,知道他这是又有主意了。
当然了,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他这主子本就是个一天能冒出十个八个损主意的人。俗称,满肚子坏水儿。
“送拜帖,我要找一个东西,找不着,就请她白柳山庄帮忙。”话落,他就笑了。到底是不是窦天珠,一见即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