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宁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男子逐渐安静了下来,并睁开眼睛看向了她。
她笑了笑,简单的打了一个招呼:“你好。”
男子怔住了,喃喃道:“又出现幻觉了,这是第几次了?”
她纳闷的看向他,问了一句:“幻觉?”
他艰难爬起来坐着,神色竟是出乎她意料的温和,道:“这回的幻觉倒是真了一些,居然是你长大后的模样。也不知道下次见到队长,会不会看到他老去的样子。”
周子宁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他继续叨叨下去了:“你别像上次小徐一样,出现没多久就消失了,多待一会,我正好想找人说说话。”
她迟疑的应了一声好,男子笑了,道:“还真是真实,如果不是出现过几次幻觉,我还得以为这是真的了。”
说到这,他忽然停住了,长长叹了一口气,又道:“算了,不真实也好,要是让你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那还得了。再往前几年,我根本想不到我会是现在这样,你大概也想不到。”
周子宁不知道为什么,眼睛突然一酸,蹲在他面前问道:“为什么不去戒毒所?你这不是自暴自弃吗?”
他讶异的看着她,道:“你居然还会跟我对话?”
她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他,他不自然的转头避开她的视线,低声道:“我没有自暴自弃,我之前是在那的,可是组织突然找我,说有一个任务必须得吸毒的人才能做,问我要不要去一趟。小白很生气的帮我拒绝了,可是不久后传来你出事的消息,我就同意了。”
周子宁怔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才小声问道:“为什么我出事了你就同意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道:“队长牺牲了,你这个妹妹我也没能护住,弟兄们也不需要这样的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倒不如拿命来做最后一个任务,还算死得有价值。”
他一直以来的念想就是给队长养老送终,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可能性极小,再后来,他虽然口口声声说不会活过四十岁,但在私底下的时候也是想过以后的日子的,娶妻生子是不可能了,但看着颜子这个妹妹嫁人生子也是挺好的。
在偶尔的时光中,他也会想着颜子以后的孩子会怎么样,他是不是能帮着带带,如果能,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甚至在他戒断反应最强烈的时候,都是这个念头撑着他挺过来,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队长认下这个女儿的良苦用心。
不只是因为喜欢这个小女孩,还为了给他们留个念想,像他们这样奔波在前线的人,活下来算幸运,娶妻生子意味着将来的家庭要陪他们赌一把,日子多少有点心惊胆战,因此,像他,像安楠哥,像一些很难彻底退出来的兄弟,都绝不会结婚。
这个时候,原本就在他们中间的颜子成了一个异类,看她读书,看她嫁人,看她生子,看她走过他们心心念念平凡普通的一生,大约就是他们的念想了。自己过不得的生活,看着她去过,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只可惜,她走了。
想到这,他慢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又道:“你大概一直不知道你在我们心中的地位。”
“什么地位?”
他温和的看向这个长大后的女孩,道:“阳光。你不知道在这行里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撑得下来,而你是队长给我们这些人认下的妹妹,你一丁半点的成长都会成为弟兄们小心翼翼传递的消息,这是那些卧底在黑暗里的弟兄偶尔能见到的安慰。从某个角度来说,看看你是怎样的一个妹妹成了他们活下去的念想,也是唯一一个与肩上重任无关的念想。”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的家人呢?可以想他们啊。”
听到这话,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但最后还是没敢触碰,道:“我父母死于毒贩之手,我是被队长养大的。剩下那些被队长挑中的人,基本也都是孤儿,彼此间就是家人,这样可以防着他们拿家人来威胁我们。”
周子宁沉默了,这是一个她不了解的行业,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男子看着她这个样子,笑容反而止不住了,道:“你又在想什么?一副难过的模样。”
她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很难过。”
她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很抱歉,我都记不得了。”
男子疑惑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周子宁也没有说下去。
他们在这边聊天的时候,许昭妍已经要疯了,她悄悄去寻了朱导,朱导也被吓得够呛,喊上自己值得信赖的助理和化妆师,五个人开始寻人。
路上他们遇到了那些返回的人,急忙躲到一边,化妆师听着他们的只言片语,果断选择通知同伴,朱导在一边看着,默默不语,其实这地方不是他挑中的,是这位化妆师。
不久后,几个工作人员也出现了,他们开始分头找人,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天亮之前,他们找到了体力不支睡着的男子和无聊的在一边拿树枝画圈圈的周子宁。
抬头看见他们的时候,周子宁跟他们一起松了一口气。
容易直接扑过来哭了,她手忙脚乱的安慰她,又心虚的看一眼许昭妍,解释道:“我之前出来的时候没想到会那么久,没带手机,更不敢直接把他往回带,只能在这边等你们找过来了。”
化妆师无奈道:“早听说你胆子大,现在看来是真的。”
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语,她不解的抬头看了一眼,化妆师又道:“相认了?那挺好。”
“什么?”
她解释道:“某人怕这位意志消沉之下直接死了,所以千方百计让你们见一面,哪想得到会是这种情况。”
周子宁隐约猜到某人是谁,而一边的几个人要么听不懂,要么听懂了也当听不懂,要么连听都当没听见。
男子幽幽转醒,看见化妆师时的第一句话就是:“手机给你,这次过后,我大概是不能在这待下去了。”
她点了点头,男子的视线漫不经心划过人群,霎那间顿在周子宁身上,怎么可能,不是幻觉吗?
她冲他笑了笑,道:“你好,我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