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复一年的等待中,她终于等来了自己名为顾幼林的孩子,孩子十岁大了,她也等了七年,已有三十七岁。
她的孩子回来以后,她以为,她的追求者安家豪会就此离去,却没想到他居然一如既往的关心她,甚至还安慰她,这弄得她莫名其妙。后来她才知道,小区里有传言,她的丈夫为救她而身亡,她公公抢走孩子,却没有精心照顾,最后才送了回来。
想想都知道这是谁放出来的流言,简直可笑之极,他明明是有了其他合心的情妇才放她走,却非弄出个痴情人设,真是可笑。不过随他了,她和孩子安安静静的活着比什么都强。
复仇之类的事情,她从不敢想,毕竟,她身边有好友,有追求者,还有孩子,她赌不起。
她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身体也逐渐转好,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大概是她生子之前总是和林迟顾争执的缘故,孩子一生出来身体就不好,这也是她的一个心结。
孩子十五岁那年,沐家的小女儿找了回来,她儿子的心也跟着没了。对此,她喜闻乐见,青梅竹马,多美好的一个词。
哪怕她看得出来沐家那孩子并不是真的乖巧,可架不住她儿子喜欢啊。再说了,那孩子看向好友时的眼神她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希冀又不敢过于期待的小心翼翼,也是一个苦命孩子。
事实上,后来发生的事情也验证了她的想法,这孩子身上的棱角如她一般,都不是生来就有,而是一层保护色罢了。
不过,这孩子的命比她好,她的棱角是被他人一点点磨去,而她却是不必再靠它保护自己。
那年,她觉得自己应该出去走走了,尽管她每年都有出去,可这一年是不同的,她发现,她好像动了不该动的心,在安大哥腼腆的笑着为她送来感冒药时。
真奇怪,以前他不顾她的拒绝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她想的都是怎么还回去,却没有哪怕一次动心,怎么这一回却动心了?她日夜苦思,终于找到了理由,或许是因为他送药时的神态像极了那个多年前给她送饭菜的男子,她曾经也动过心的追求者许安。
于是,她逃了,她不能接受自己居然把那么好的一个男子当作替身,这不公平。不过或许,这其中的原因也有午夜梦回时总是出现在自己脑中的那个恶魔。
她恨极了那个杀害自己好友的人,更恨极了软弱无能的自己。
可她没想到的是,安大哥居然一路追着自己来到M国,不可否认,在睁开眼的那一霎那,看到憔悴的他时她真正动心了。也从那一刻起,她开始犹豫,或许,自己可以有一个丈夫?
她没来得及犹豫太久,沐家姑娘就出了事情,别说她孩子,连她都被吓了一跳,这姑娘千万别有事,幼林的未来可都系在她身上。
幸好,她总归安然无恙,只受了一些皮肉伤,不过这也够她孩子心疼了。
之后,她去到了S市,安大哥也持之以恒的跟着她,甚至更加殷勤,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动摇。
再后来啊,她病了,余生唯剩一月,一切计划再度被打乱。
她原本打算三个月后答应安大哥的,毕竟三个月后是她的四十三岁生日,而这一年,她想要一个家作为生日礼物,却没想到,家终究只能是一个妄想。
然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孩子会那么胆大包天,居然直接拐了沐家的姑娘,当看到结婚证的那一刻,她怀疑自己会被当场气死。
家是多么神圣的存在,顾幼林这臭小子怎么可以那么随意?
当时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训斥自家儿子,半是生气,半是替沐家出气,有些话她骂了,沐家以后就不会骂了,她得为孩子以后着想。可她万万没想到,幕后推手居然是安大哥。
那顿饭后安大哥向她求婚,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的日子不多了,何必害得安大哥从单身变丧偶?他条件那么好,将来会有自己的一个家的。
在她拒绝以后,安大哥却说出了孩子们结婚的真相,她难得冲他发火了,他却道:“人心都是偏的,小清,我可以为了你疼幼林,也可以为了幼林疼颜颜,但我不能为他们着想而让你带着遗憾离开。小清,你想要的家离你那么近,只要你点头就是你的。你、丈夫、儿子、儿媳,四口之家,你真的要拒绝吗?”
不可否认,她动心了,但她还是摇头,自己这辈子已经够糟糕了,没必要搭上别人。安大哥好像从不知道放弃是什么,他站起来拉过她的手,固执的把戒指套上她的手指,道:“小清,你成全我好不好,我也想要一个家,而这个家里的女主人是你,哪怕就几天,好不好?”
在他的恳求下,她发现她没有办法再拒绝下去。
短短几天内,她领了证,有了全家福,还拍了婚纱照,前半生四十年的妄想竟然就这样成真了。
在要回家的时候,她有预感,她要走了。她换上了自己最爱的那一袭红婚纱,看着镜子里的女子,她忍不住笑了,真漂亮,她很久以前就说过了,她穿红色婚纱一定很漂亮。
她坐在小椅子上认真整理着婚纱,然后双手交叉放在腹前还刻意把左手搭在右手上面,她要所有看到她的人都知道,她带上了婚戒,她是有家的人,这个家很完整,丈夫孩子都有,她不是什么没家的野孩子,幼林也不是。
心脏逐渐疼了起来,她闭上了眼睛,眼前却掠过许多画面,其中最清晰的莫过于十四岁那年的那件事,她已经许久没想起了,却没想到居然还记得那么清楚,仿若昨日之事。她想,或许是因为那件事改变了她的一生,也给她带来了半生的疼痛。
她还看到了十八岁那年,那个男子第一次做饭时的狼狈;看到了怀孕时那个男子小心翼翼的守着她,生怕她故意摔倒,故意吃下不该吃的食物;看到了那个男子在半夜里悄悄吻着她的额头……
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些事情呢?她不想记起他对她的好。明明就是他害了她的好友,害了她身边之人,却总是摆出一副全天下只有他待她好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
若是人生可以重来,她绝不会去到那个地方,绝不会救他,绝不会……爱上他。
在痛苦中,她再次看到了好友的尸体,看到了那些许安被折磨的视频,原本那么好的一个男子却因为不肯答应离开她,身上再无一块好肉。
真傻,他们从没有在一起过,答应了又如何?
浑浑噩噩间她摸到了手上的戒指,一瞬间,脑海里的画面都变成了不久前的求婚,变成了安大哥待她的好,变成了他们一家人吃饭的景象。
心脏的跳动越来越慢,她却逐渐安详,命运待她总归是好的,给了她乖巧听话的孩子,给了她深情体贴的丈夫,还让她见到了儿媳,让她在死前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她顾清这辈子的结果到底还是好的。
“小清,该回家了。”
安大哥带着哽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可是她已经没办法回应了。
安大哥,对不起;许安,对不起;陈嘉佳,对不起。
说来可笑,她这辈子对不起之人皆是待她好的人。
最后,安大哥抱起了她,跟她说:“小清,我们回家。”
她在恍惚中还看到了林迟顾,那个男人站在不远处生气的看着她,似乎在气她让别人抱她,但最后他还是冲她伸出了手,她听到他说:“算了,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林迟顾,有一妻,名唤顾清,有一子,名唤林顾又名顾幼林。”
她没有如第二次见面那般握住他的手,只笑着说道:“我叫顾清,生时,母亲遗弃、父亲厌恶,不若无父无母;死时,丈夫疼宠,儿子孝顺,唯憾余生过短。对了,我的丈夫叫安家豪,他正抱着我,我们很相爱。”
她看到林迟顾脸上的青筋冒出,不由笑了笑,她素来是知道怎么惹他生气的,林迟顾气急败坏的跟她说着话,她也没有再回应。
最后,她移开了目光,追上了抱着她尸体离去的家人,没有再搭理身后之人,只是死前的幻觉而已,林家二爷惊才绝艳,真正的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怎么可能变成鬼魂呢?
她在阳光下行走,听着家人好友的碎碎念,笑得温柔,哪怕是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瞬,她都没有再看身后的鬼魂一眼,也就没有发现,那个鬼魂的目光一直牢牢追随着她,就像追随了许多年已成习惯一般,直至意识随她消散。不过就算发现了,她也不过笑自己痴心妄想罢了。
如果人生可以选择,只愿一生普通平凡,有父有母,有夫有子,无大悲亦无大喜。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只愿顾清与林迟顾从无交集,最好连擦肩而过都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