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之战,最忌拖沓。
叶宝泰麾下兵将尤擅水战,再这么拖下去,这一战必输无疑。
我咬紧牙关,在这尸山血海中杀红了眼,回身一枪挑飞了那偷袭小将的脑袋。
这一回身是大破绽,叶宝泰见状,立时抬起金鞭对我背后劈下。
背上方才见了一刀,此刻又挨一鞭。
疼痛一路钻到骨头里,我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子,只当没挨过这一鞭。
用尽全身力气,反手抱住叶宝泰腰身。
抽出袖间防身的匕首,狠狠刺入了他下腹间。
生死之战,有时也快。
叶宝泰沙场多年,深知这一下是致命伤,当即红着眼睛发了性。
手中金鞭立直,就要向我斩下,全然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我笑了笑,眼前似也被血糊了,看什么都是一片红殷殷。
叶宝泰到底是老了,下腹鲜血喷薄而出,我咬住牙,将匕首在他腹中转了一圈。
他这一鞭,终究是落在了地上。
我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他捂着腰腹蜷缩在地。
顺手捡起了那把金鞭,长有三尺,齿有十二,是黄金所打的四方硬鞭。
他看着我,似是有话要说,可我此刻是强打的精神,着实没有同他废话的力气。
天边残阳一线,海上红浪涛涛,我抬手扬鞭,狠狠斩向了叶宝泰的脖子。
颈下骨肉着被这一鞭砸断,一颗头颅顺着甲板滚到了我脚边。
我俯身抓住头上发髻,将叶宝泰的头颅提在手中。
也顾不上颈边还滴答着血,紧走了两步到船头,将这鲜血淋漓的头颅高高举起。
“叶宝泰已死!到此止戈!不计反叛之罪!”
“叶宝泰已死!到此止戈!不计反叛之罪!”
“叶宝泰已死!到此止戈!不计反叛之罪!”
三遍喊罢,我侧目看向东淮关头,辛乔已带着临冲木撞开了关门。
关门大开,喊杀声起。
我看着叶家军将渐渐失了士气,忽然就有些站不稳当了。
看着船下翻卷而起的浪涛水波,眼前便忽明忽暗起来。
“哥......我赢了......”
恍惚间,天黑了。
辛乔领的那些陆将,攻个城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
思及此,我心里踏实下来,这一踏实,一身的钝痛便通通发作。
我两眼一抹黑,晕头转向间,从船边儿跌下了海里。
再醒来时,已不知是几日后。
原以为此番醒来,伤已经养了个七七八八,却不想我竟是被硬生生疼醒的。
背上好似受了火灼之刑,彻骨疼痛袭上心头,身后隐隐约约传来叙话之声。
“海叔,殿下怎么样了?”
“阿兰,他背上两道重伤,肋下一条断骨,伤处又叫海水泡了,现下......”
“如何?”
“若不将背上这些烂肉剪下,只怕伤口会溃烂不止,伤及元气......”
“那就剪啊!”
“剪......你......娘......”
我疼的牙关都打颤,拼尽全力才抬起头看向长星。
长星似是没想到我会醒的这样早,当即就贴着塌边半跪下来。
“殿下!”
我咳了一声:“别剪......太疼了......”
长星急了:“若不剪,伤口如何愈合?”
我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此刻都疼的求死不能,如何还管得了伤好与否?
“先不剪......让我缓过这口气......太疼了......”
长星眯了眯眼,看着我轻声说了一句。
“殿下......得罪了”
我还没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便被这小丫头一掌劈晕。
昏迷前一刻,我忽然想起从前在侠客传记上看的一句话。
原来“龙困浅滩遭虾戏”是如此憋屈的一件事。
我这一昏,又不知昏了多久。
再睁眼时,长星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正在考虑要不要嘴对嘴喂我喝下去。
我瞪着两只死不瞑目的眼睛,伸出两根指头戳了戳她。
长星见我醒了,原本还带点儿羞怯的模样全然没了,眼里立时飘了泪花。
“殿下!你终于醒了!”
我张了张嘴,发觉自己说不出话,于是又用那两根能活动的手指头,在腰间摩挲了一阵儿。
长星看着我的动作,颇有些不解。
“殿下找什么?”
“葫芦......”
她俯身凑近我唇边:“什么?”
“葫芦......”
长星急急忙忙搁下汤药,从榻边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拎着两只叫海水泡裂了的小葫芦走了进来。
我想伸手接过,可惜手上一点气力也无,只能眼巴巴看着那裂纹细碎的小葫芦,欲哭无泪。
这一醒,又连着喝了三日汤药,我才渐渐能从榻上起身。
此后,长星便日日扶着我出屋晒太阳,也同我将战后的事说了个大概。
那日我落入水中后,长星靠着一身好水性,将我从战场中拖了出来,又用一叶小舟,将我带回了朵儿湾。
此后我伤重昏迷期间,辛乔破了东淮关,将叶党残余料理的很是利索。
那龙宫似得将军府,也被他一把火烧了。
百姓苦叶宝泰久矣,如今见朝廷派人来清剿,全然一副得见青天的模样。
我听长星如此说时,默默笑了两声。
“很好呢”
长星撅着嘴,将一碗热茶送到我手里。
“殿下阵前血战,打的重伤加身......可这留美名的事......却......”
我笑了起来,摸了摸长星身后青丝,觉得她这个气鼓鼓的模样倒很可爱。
“那怎么办?你可能想个法子替本王出头?”
长星皱着眉头,很是认真的想了起来,片刻后又两手一摊。
“辛将军都已经在城中设宴庆功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嘛......”
我叹了口气,也跟着她皱眉。
“他也忒奸诈了!”
“可不是么!”
......
朵儿湾是个寂静安详的岛,我身在其中,也成了寂静安详的人。
这一夜寂静安详中,我有些睡不安稳,便起身披了件外衫出了小木屋。
岛上明月亮的恼人,我抱着小葫芦,找了个礁石坐下赏月。
谁知刚坐下,就被石上晒月亮的螃蟹夹了腚。
我身上有伤,一时竟抓不住这八条腿的拨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