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远山,今夜你邀我前来铸剑阁,莫不是故意设下此局?!”
大长老压着嗓子开口时,铸剑阁檐角铜铃正被夜风撞得叮当乱响,门口处霎时寂静。
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唷!
锦辰是季来之的教习先生,怎么可能会管教不严,还撺掇去做坏事?
这下不管是多少面之词摆在眼前,大长老也不会被轻易蒙骗了。
他打着哆嗦上前,挺直腰杆抱拳作揖。
“锦……锦先生。”大长老收到眼神警告,赶忙改口。
锦辰垂眼看了眼他,轻抚着怀中少年的掌心停顿,摩挲到腰身搂紧。
“九鹤长老,许久不见。”
“…是,是许久不见了。”九鹤擦着冷汗,真心想不通这位怎么会出现在青云剑庄,还成了纨绔季来之的先生!
锦辰应声,又问:“你方才是想怎么处置我徒弟?”
九鹤:“……”
或许是年纪大啦,头昏眼花,九鹤甚至幻听出:你方才是想给自己选个什么死法。
九鹤怒火中烧,恨不得即刻就把设计陷害亲儿子的季远山给揍一顿。
独孤闻立刻上前抱拳:“…先生……明鉴,分明是季远山和贼人联合蒙骗,拿我们武林盟当令箭使。”
一句先生差点让独孤闻破功,可若不能暴露身份,他也真不知该如何称呼。
总不能叫没有奉茶就被拒绝的师父。
锦辰对他的态度稍好点,“自己把这件事处理好,来之受了惊吓,我要带他回去休息。”
“明日巳时三刻来观云院找我。”
独孤闻不由又看了眼他怀中的少年,应声:“是。”
季来之被抱起来,顺从在锦辰怀里找了个顺服的姿势靠着,偏头枕在肩膀上,安静得有点异常。
锦辰垂眼看他,往观云院走的步伐越快了。
而这边,季远山就算是今夜脑子再不活络,也总算回过神来。
他赶紧让弟子和剑客们散去,险些要站不稳,见锦辰离开也不敢阻拦了,更顾不上没有彻底成功的计划。
“大长老,大长老!还请您告诉我,锦辰究竟是谁?”
“哼,他……当然是我们武林盟的贵客!我们盟主的座上宾!”九鹤长老一甩袖子,咬牙怒斥:“就算是我们盟主在先生面前也要多加礼让,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设计诬陷他的徒弟!”
吓死他老头子了!
“……”季远山接不上来话。
武林盟主的座上宾!
季远山的脸色彻底白了。
季思尧更是心惊,如被人掐住咽喉,不敢置信季来之怎么就找了个怎么不能惹的靠山。
“天哪…”薛段明抠着头发怀疑人生。“我先前居然还用无妄门威胁先生,他那会是不是觉得我有病啊。”
不管这群人有多惊讶,今夜的事都不能就这么过去了。
独孤闻冷声,“季庄主,移步议事厅,说说你今夜原本的打算吧。”
季远山:“……”
——
观云院。
“怎么了,没打赢就这么不高兴?还是被诬陷委屈了?”
锦辰怀里抱着个不肯撒手不肯下来的季来之,平稳在院子里坐下,抬手顺了顺后背。
季来之喉头有些发紧,望向锦辰的眼神粘稠又焦灼,更多的是无法抑制的依赖。
以为少年还没有从躁戾情绪中走出来,锦辰也没催促,一下一下安抚着。
忽然,季来之低头看着锦辰环抱住自己的手臂,很小声说:“其实我知道。”
“嗯?”锦辰垂眸看他,声音温和,“知道什么。”
“你不是寒月坞的人。”季来之有点心乱如麻,本来就还没有做好准备和锦辰摊牌,可今夜发生的一切都让人难以预料。
季来之瞧见石桌上的酒壶,探身前倾给就自己倒了杯酒喝,往日难以抑制暴躁时喝酒麻痹,今日却是为了壮胆。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这么胆子小。
锦辰没有阻拦,只在倒了一杯后把酒壶推得远了点,意思不言而喻。
可以喝,但不能贪杯。
他管教虽严,但很多事上都纵着季来之。
就像现在,锦辰在听到季来之这句解释后,深知少年所担忧不安的是什么,但仍旧引导着他自己索取和倾诉。
季来之始终看着锦辰,抿了下唇,又说:“我傍晚是被季远山陷害的,我没有给贼人指路。”
锦辰摩挲着他后颈光滑的肌肤,“我知道。”
“你不是寒月坞的人,我先前就发现了,但是……”季来之皱了皱鼻尖,像是被害怕被人遗弃的小狗。
“但是我不敢说,怕你被戳穿就走了。”
锦辰挑了挑眉,指尖停顿,“你把我当江湖骗子?”
季来之眨了下眼睛,补充:“是很厉害的江湖骗子。”
锦辰:“……”
真是好不走心的前缀。
他到底没忍住,屈指敲了下季来之的额头,“平常少看些话本子,都瞒着我想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一点也不疼。
季来之捂着额头,反倒咧嘴笑了一下,“但你不是骗子,是很厉害的大人物。”
“你要记得我的要求,要带我一起走的,我一点也不难养。”季来之自我评价道,“给我吃饭就好了,对吧?”
锦辰从鼻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地哼笑,懒懒的,在月色下十分惑人。
季来之:“……”
季来之瞪他,“你是不是在笑我。”
锦辰:“是。”
季来之被酒壮了胆,用额头去蹭锦辰的脸颊,小狗撒娇似的嘟囔,“你不可以笑话我。”
“还有,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啊,武林盟都不敢对付你。”
大抵是江湖少年们都会对强者有难以言说的敬佩,对不畏强权的强者就更甚。
更别提在季来之心里,锦辰本身就已经是整个江湖里顶顶厉害的人,除了对身份的好奇,更多的是想要了解锦辰这个人。
锦辰下巴抵在季来之的发顶,低声道:“江湖名录人物传扉页。”
季来之贴在锦辰胸膛上,闻言认真回想功课,突然吓得从他怀里弹射跳了出来,还险些在地上趔趄几步。
“你是大宗师!”
“无相司的大宗师!”
季来之满脸都写着匪夷所思和惊恐,见锦辰淡定点头,当下又深深吸气。
娘啊,季来之心说,您在天之灵对我是不是太保佑了,前十八年的苦难不会就是为了一朝成为大宗师的弟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