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担心那天在华南路112号的情况被她们发现,但有个问题我还是不得不问她们:“我有个疑问,那天在华南路112号,通过张文轩等人的尸体,袭击我的力量是你们带来的吗?”
为首的女鬼应该就是红袖,此刻,她正冲着我们摇头:“不是。”
“那么,是白梦萍?”
“你应该相信宅子的力量。”说这话时,红袖笑了,“虽然白梦萍被宅院所困,但她并不会伤害无辜。”
我想我明白她的意思了,白梦萍借助宅院的力量复仇、杀人,尽管坐着惩奸除恶的事,将所有尸体都放在了一起,没有危及其他人,但尸体上沾染的黑色灰烬却是由她带来的,上面沾染的,是宅院的力量。真正想要在华南路112号袭击我和蓝辰的,也是来自宅院的力量……
“那么宁秀玉的女儿呢?”明烨沉声开口,打断我的思绪,“她也死在了宅子里吗?”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想到宁秀玉的女儿已经死亡的可能,但见红袖点头时,似乎事实就是如此。
“那个女孩刚刚成年就死了。”
“怎么死的?”
“暴毙。”像是知道我们想问什么,红袖又补充了一句,“从那以后,宅院每隔九年才会吞噬一位女子的生命。”
“宁秀玉和肖栎知晓这个规律吗?”
“嗯。”红袖点头,遮挡脸颊的黑发随着寒风拂动,露出了完全被大火烧焦的面孔,“不但知晓,且试图阻止。但阻止无果后我便宽慰他们,九年一杀人,每次只杀一位女子,已经算是幸事,所以……”
“所以即便肖栎和宁秀玉相继去世后,女子死亡的真相也会被泥石流等自然灾害掩盖,真相难以引起外界注意,对吗?”
红袖再度点头,愿意承认此事,对我和明烨而言已是极大的帮助。
我总要知道为什么曾经的封灵师和如今的驱魔师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才行,但事实证明自然灾害的确是极好的掩饰。若不是怨丝先通过华南路112号找上李秋然……不,是若非一开始就知晓华南路112号有问题,我们绝不会追查到清泉山的事。而刚好,曾经袁浩和张小云的尸体又存放在华南路112号。虽然我确定月灵曾不知情,但操控吴小慧解开清泉山封印的廖可欣,她是真的不知情吗?
想了想,我决定立即解决这里的情况,回去之后就马上处理廖可欣留下的问题。但红袖看上去似乎仍有话要说,我便耐心性子询问:“进入宅子之前,还有什么事要嘱咐我们的吗?”
没有引起红袖的疑虑,反倒察觉到明烨偏眸看来的目光,几分狐疑的打量着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何如此心急。
是啊,前一刻我好奇宁秀玉未完的手札中究竟写了什么,此刻却迫不及待的想要赶去处理宅院的问题。可实际上,大雨未至,已经被烧毁的宅院不会出现,我就算再心急,现在也没机会进去,只能笑着追问红袖:“还是先说说宁秀玉和肖栎后来的生活吧。”
原以为说起这件事,很快就能得到答案,毕竟红袖算是他们的朋友,应该对他们的后事十分了解。但面对这个问题,红袖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再次开口时,语气里带着微微的叹息:“手记的后半部分被烧毁在了宅院中,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未能知晓。我只知道秀玉和肖栎的三个孩子烧毁了宅院,在我们的护送下离开了此地……”
“三个男孩?都没有生出血骨的情况?”
红袖点头,终于笑了:“是,而且,他们的后代也没有问题。曾经一同回来拜祭,像是秀玉的亡魂还在宅院……她守护着他们,保护着他们的安全。但后来……”
说到此处,红袖突然一顿:“时间一长,便没人再来。”
“或许是因为他们不想有人知晓这里的事,才没有来吧。”听红袖的语气,像是有些失落,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暂止话题,听听她的说法。
但沉默时刻,大雨瞬间而至,噼里啪啦落在树梢,远处传来的惊雷闪电很快便唤醒我们的理智,也令红袖她们纷纷朝前方看去……
身后山洞中躲在的杨子高捂住了耳朵,似乎听到了什么,一直浑身发抖。红袖告诉我们,只要到了雷雨夜,宅院便会出现,传来的召唤声响便会吸引附近的人。
可看起来,我和明烨并未受到影响,但跟在红袖身后的女鬼们却不由自主的朝宅院走去。曾经在幻影中听秀玉形容的场景就此出现,由此可见,宅院的确带有神秘吸引力,迫使生活在这里的人或是游魂,自动朝它走去。
但走到宅院前,红袖带领的黑衣女鬼便停住了脚步,稍稍诧异了一下她们的反应,之后便将目光投向了突然在大雨中朦胧浮现的屋子——看上去是一间和古城院布局十分相似的宅院,但不得不说,古城院的设计是对游客开放的,装饰更为大气。而眼前这间宅院……怎么说呢,精致且充满诱惑,仿佛真的有传递什么,深深吸引着我的注意力。
随着不断飘落的大雨,宅院的轮廓在眼前越发清晰。如同昔日之景,门前院落开满了嫩黄的野花,随着风吹雨打、摇来晃去……
看起来并不像是一间可怕的屋子,与明烨相视一眼后,他便将我的手紧紧一握,带着我迈步走了过去。
“为什么紧张?”走到大门前,他如是问我。
我不知道在他眼里看来我是紧张的,连忙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幼稚的动作或许在他看来十分搞笑。但在没有作出解释时,明烨就已经笑了,盯着我的眼,轻轻叹了口气:“走吧。说不定,还能遇上宁秀玉。”
他是想说,所有死在宅院或是因宅院而死的人,亡灵依旧在宅子里,只要我们走进去,便可以相见,且从它们口中大探出宅院内部的情况?
不知道怎么说。我倒是宁愿宁秀玉和肖栎,已经去了天堂。但事实上,我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天堂。
————
推开大门的那一霎那,就像宁秀玉在手记中描述的那样,是没有声音的。
阵阵寒风迎面吹来,带着混合血腥的腐臭,在我看来,但凡是个正常人,嗅到这样的气味,就不会再踏入屋子一步。
可一片黑屋中,屋檐下诡异的红灯笼正随着寒风慢慢摇晃。像极了鲜血的颜色,照亮回廊下一片空地,倒影出厢房中浮动的人影。
不多时,一阵欢声笑语传来,还有交杯换盏的声音。我与明烨相视一眼,实在觉得古怪。就在声音传来的那一刻,屋子里弥漫的腐臭也随之消失,好似任何古怪的情况也没有,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极具吸引力。
那么,正常人听见屋子里传来的笑声,应该很想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是因为这个原因,曾经才有那么多人误入此地吗?
不得不承认,气味消失之后,警惕的心思也跟着缓解了不少。紧握着明烨的手往前踏近一步,迈向了回廊左侧的房间。
不习惯错过任何一条线索,即便即将出现异常恐怖的场景,也希望能够看清这里的每一幕。嘎吱一声推开眼前第一扇房门,耳畔终于传来了正常的声响,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浓厚的腐朽气息,再次唤醒刚刚压下去的警惕。
满室诡异的红,像是从地面、门窗、屋子里各个角落透出来的,如同屋外挂着的红灯笼,充斥着整个视野。
但诡异的画面却在交替,恍然间,我看着屋子里站满了重重鬼影,红衣似血。尚未看清它们的样貌,甚至没有注意到它们脸上的表情,好似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视线中的画面就回归正常,屋子里只有一个男人,年轻的男人,身上穿着整洁的西装,旁边还站着一位十分美艳的女子。可刚刚注意到他们交杯换盏的动作,画面又出现了变化,依旧是重重鬼影,血色的面孔,凶狠的眼神……
不是说只有意志力不够坚定的人才会出现幻觉么?我现在,到底看见的是真实的画面,还是虚假的画面?
抬起左手,用手臂挡住视线。不断交替的画面看得我有些头疼,这时只好偏眸问明烨:“你看见的是什么?”
“一男一女。”他果断的回答,同时偏眸问我,“难道,不是?”
我会这么问,他应该会猜到我看到的画面有所不同吧……
“我看到一屋子里鬼,偶尔能够看到一男一女……”
“嗯,看来你比我清醒。”
他如是说着,拉着我的手便朝下一间屋子走去。我却好奇:“奇怪啊,刚刚我们就那么打开门,屋子里的男女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他们没有朝门外看?按理说,正常情况下,屋外站着两个陌生人,谁都会觉得奇怪吧?”
“你不是说有一屋子鬼吗?”明烨偏眸笑笑,“一屋子鬼挡着,你确定他们看得见我们?”
是啊,话说的确有这个可能。但,似乎……
“我觉得屋子里的红光就是这些鬼发出的。你看着屋子里也有红光吗?”
“嗯。”唯恐看见的每一个细节都有不同,明烨也垂眸问我,“这红光像不像血色?”
“嗯。”我也点了一下头,“虽然说大火也会带来红光,但血痣一开始就是这样的颜色,应该是鲜血的颜色。”
“吞噬生命,吞噬鲜血,这间屋子……”
原本说着话,明烨的声音听起来理智而低沉。可突然匆匆一顿,我不明白怎么回事。偏眸看他微微皱眉目视前方,似乎看到了什么,慢慢、慢慢的,松开了我的手……被我反手立即抓住了!
说好了一起行动的。而且,这间屋子这么诡异,万一分头行动闹出什么麻烦,岂不是……
“你的驭甲人偶来了。”他突然偏眸对我说,风轻云淡的口吻中不带一丝起伏,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却始终看着我,看着我一点一点放下手臂朝前方看去……
沈毅背对我们站在一间厢房前,之前并未瞧见他的身影,此时他身前大门正敞开着,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到来,一直在观察屋内的情况。
怎么说,我觉得他应该比我和明烨早来一步,毕竟已经到了第四间屋子。可我和明烨此刻就站在这儿,他却视而不见……莫非,他认为视而不见,更像一个驭甲人偶?
蓝辰的思维真是——火星级别的啊。
————
“沈毅。”看着前方浅蓝色的背影一怔,我连忙追问,“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带着明烨走过去,仰头看着那张酷似君耀的脸,看着他眼中平静的柔和,不知道他从上次那个“梦”中缓和过来没有,仰得我脖子都快酸了,他才慢慢递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没有。”
这干干脆脆的两个字……
揉了揉脖子,下意识看向明烨,总觉得哪里不对,我立即皱眉追问沈毅:“没线索是指……”
“没有突破口?”像是代替沈毅作答,明烨已经猜到他想要表达的意思,随即偏眸看向我,锐眸压低,“或许,只有封印可行。”
“不好吧。虽说可以找到合适的封印方法,但谁能保证以后在我们无暇顾及之时,有人解开了封印呢?”廖可欣做的事,的确有些出于预料。我想此刻就算我立即离去杀了她,也不能保证以后还会有其他人解开此地封印,祸害世人。
而且,很快我又想到了另一件事:“这里红的诡异,难保长此下去不会发展成另一个炼狱。到时候若被人利用,只怕,又会发展出另一个新月宫……”
听到“新月宫”,明烨便再次眉头紧皱,我是知道他的底线在哪儿的,只要作出这样的分析,他肯定不想留下这个地方。
可是,该怎么做呢?
看看明烨,他皱眉沉思。看着沈毅,他一言不发。
如此纠结的情况下,我只好自己想办法,可是,该怎么做呢?
总觉得这段时间太过依赖他们,时常不用动脑,人也会变迟钝。若是以前,我或许很快就会想到办法,但如今……果然恋爱的女人都是迟钝的,我竟然不知道该拿这间宅院怎么办。不过,我倒是知道如果继续下去,发展成炼狱那样,应该如何封印。
无妄当初用一盏青灯承载了封印,又有佛像压制炼狱之气。另一盏青灯用来封印清渺,是因为清渺魔性太重,而且清渺体内也带着强大的炼狱之气……
等等!清渺!烽火燎原!
“清渺一招烽火燎原可吞混沌,乃是摧毁世界的强**力!或许当初红袖她们没有哭泣,没有用眼泪熄灭火种,这栋宅子就真的被烧毁了,永远不复存在!”
当我说出这话时,明烨诧异问我:“红袖她们灭掉火势,不是担心大火会烧毁整座清泉山吗?”
“是,她们当初的目的是为了保住更多人的性命,这么做无可厚非。但大火的事提醒了我,炼狱的事也提醒了我。如果用法术,我是指,烽火燎原。用清渺摧毁混沌的法术,说不定就能将宅子摧毁。”说完这话,我便打量四周,唯一困惑的事,是不知道这里的人究竟是死是活,救出去之后,会不会像杨子高那样神志不清。
不过转念一想,机会可能不大。杨子高离开宅院,是因为他看到了最为真实的部分,而如今依旧待在这里的人……他们的神智早已与宅院融为一体,恐怕,是逃不出这幻觉……
但有一丝希望也是好的,而且我曾答应过张齐,尽量找到他女儿晓芳的魂魄,带去与他相见。我想,和白梦萍的情况一样,出现在外界的白梦萍只是一道幻影,出现在温泉旅店房间里的晓芳,也应该只是幻影。可像晓芳那样愿意回家的亡灵,应该是很想离开这里的吧?
想到此处,我便立即对明烨说道:“很有可能,部分被困在这里的亡灵仍是清醒的,我们要想办法将它们营救出来才行。”
“想营救,再施法?明烨沉声追问,见我点头之后,便也点头道,“好,就按你说的做。但,营救……你打算如何判断善灵和恶灵?”
听闻这话,我又情不自禁的朝沈毅看去,可刚刚注意到他的侧脸,我就连忙回过头来沉思。
不能再借助他的力量了,每次遇到问题就问他和明烨的意见也不是办法。以前没他们在身边时,我不也是一个人在解决所有问题吗?那种依赖性,长久以往,会令我舍不得失去……
想了想,我走到了宅子庭院中央,红光映照下,青竹翠绿如新。
幻化出属于我的长剑后,便对准食指割了下去——它们不是喜欢血吗?会被吸引而来的,一定不是善灵。
————
配合这种事,是事先没有交流过的。
几乎在我滴血的一瞬间,明烨已经作出施法准备。
很多年前,为了对付战魂一族,他曾研制不少法术,其中一招“画地为牢”的结界术,无论什么时候使用,都是百试百灵的管用。
重重血灵自宅院四处走来之时,我和明烨几乎同时使出了“画地为牢”,那时已经来不及顾虑沈毅如果不出手,会不会引起明烨的怀疑,径自展开法术结界,将前方袭来的血灵围困!
未想,身后还有。这间恐怖宅院仿佛由无数血灵怨气所化,根本分不清它们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能迅速使出第二道法术,明烨也同时封住了从我右侧袭来的血灵!
但情况,并非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以往对付恶灵,一次施法也就足够,再不济,两次已经足以困住全部。但这次,我和明烨算起来已是四次施法,但从宅院后方袭来的血灵依旧源源不断!
后院是什么情况,我们尚不知晓,但如今看来,被这片土地困住的亡灵数以千计,根本无法分清谁是源头,谁最厉害……
在我眼中,它们都是一样的。一样可怕,一样凶残,每一双被血光占据的眼眸中,都带着致命的杀气,仿佛知道我们想做什么,正不断朝着我和明烨逼近!
后来,已经分不清究竟使用了多少次画地为牢之术,当我额头冒出细汗时,手中长剑已经自动冲了出去!
唯恐它没有判断力,殃及善灵,好在沈毅立即跟上了长剑,将它从重重血灵后追回……
再之后,后院是什么情况已经无法知晓,我和明烨完全被困在一片血灵之中,只能借着法术结界困住它们的时候,观察它们的面孔。
黑色血灵并不多,这便表示判断白梦萍和晓芳那样的亡灵并不难。而且通过它们身上所穿服饰,也可以判断它们分别死于什么时期。最早死亡的,应该是宁秀玉在手札中提到的荒坟地中埋葬的死者们。虽说它们如今的亡灵也在其中,但也是残缺不堪,许许多多白骨已经生出血色,总算让我了解到了血骨由来的真相。
“看来肖栎当初对宁秀玉的说法没错,如果血骨不消退,这就是一种慢性吞噬和慢性死亡的过程。”
“但宁秀玉的血骨慢慢消退,你可有想过原因?”
当明烨问出这话时,我稍稍皱了皱眉:“或许是因为宁秀玉打算活下去吧。如果一个人的意志坚定,将噩梦视为寻常事,不会因此引起恐慌,那么对于她而言,宅院始终只是一间屋子,她生活居住的地方……如此一想,的确没什么好怕。”
“据你的推测,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恐惧?”
如果不是明烨顺着我的话作此分析,我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此刻对上他深邃眸光,我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困住它们的最大原因,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恐惧!”
想到此处,我便立即说下去:“还记得宁秀玉手札中的内容吗?她说她梦见的事,都是曾经发生在这片土地上所有会带来残忍痛苦的事!而痛苦的事,就是恐惧!荒坟地中埋葬的死尸亡灵,害怕杀死他们的凶手!李家祠堂受罚的人,害怕遭受责打!包括李姓村长的家人,他们死前也害怕遭到李姓村长屠杀!每个人在经历死亡和责打时,都曾有过恐惧,是它们对这间屋子的恐惧,才将它们困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