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依旧想用自己的方法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像之前设想的那样凭借自己的努力实现青岚的所有愿望。
当岸边的红衣女尸咔嚓咔嚓站起来时,苏泽言皱紧了眉头,锋利的眉角在暗夜下仿佛磨成了一把厉刀,再次化身而出的驭甲人偶比之前幻化而出的驭甲将军还要高大不少。柳暮雪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到这样身形的人,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笨拙如木头一般朝女尸僵硬走近。
这样的方法真的管用吗?看起来最新幻化而出的驭甲人偶并不是很厉害的样子。可这时,她却听天星说:“这是最初五行人种中木系人种的模样。”
“有什么说法吗?”
“是。通常我们说游魂属阴,水格较重,所以命格属水的人更易见鬼,甚至吸引游魂。而五行法中,木法克水,用木系人种对付水鬼,应该有一定胜算。”
天星说这话时带着不确信的语气,因为她并不知道泽言的打算。但显然,苏泽言心中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他两手轻浮在半空中,像操控提线木偶一样操控着驭甲人偶,当它们受灵气催动朝女尸靠近时,还有其他尚未被摧毁的死尸在河岸上走动。
只是如今,女鬼似乎更愿意用真身袭击他们。黑发在夜色下疯长,血衣随着寒风舞动。每动一下,她的肢体便会发出声响。但这时除了苏泽言的驭甲人偶,已经没有人敢朝着女尸所在的位置靠近。
最可怕的是,在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柳暮雪注意到浓烟滚滚的江面上血风四起,还有一道红色的游魂正在飘动。而此时白桦与他们距离较远,苏泽言又在专心对敌,她只好将诧异的眸光投向天星,紧张追问:“凡人对敌也是先杀其首,我们不是应该先将那女鬼的亡魂收复吗?”
闻言,天星皱皱眉:“这点不好解决,那女子已死亡多年,这些年来杀人不少,怨气极大,可以说整片江水都被她的怨气侵蚀,她的灵魂已经与江水彻底融为一体,又怎好说究竟哪一处才是她真正的灵魂?怕只怕消除其一,也只是消除了其中一个假象,之后还会有层出不穷的灵魂涌出。又或者,她故意制造出一种已经被我们消灭的假象,暂养生息,以后又会继续杀人……”
一听这话,柳暮雪就着急了:“这么说,根本就没有彻底将其消灭的可能?”
“不,有的,我的血或者大帝的血就可以彻底将江水中的怨气清除。”说着,天星便缓缓垂下眼去,露出了一丝浅笑,“不过看大帝不想让我们插手的样子,应该是打算亲自处理这里的事吧。”
“你这么说我也感觉到了。可是为什么?”柳暮雪不解的转动眼眸,“你和雪绒绒都提到了他高贵无比的身份。为什么像他这样的人,还要纡尊降贵做这件事的?”
“为了你啊。”她淡淡回应,眸中同样带着思虑,“之前不是还在担心没有神灵创建驱魔门派驱魔吗?青岚,这是你想做的事,大帝一直都记得。”
他一直都记得……
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想着这句话,再看向河岸时,苏泽言派出的新一批木系驭甲人偶已经彻底将女尸包围。
虽然柳暮雪看不明情况,但依稀猜到是将木系驭甲人偶排出了一个阵法,将女尸困在了中间。那女尸尖叫着、咆哮着、嘶吼着,表情极端痛苦。遮住她脸颊的发丝也在一瞬间被寒风吹走,露出一张早已被河水泡烂的脸,一张,根本无法辨认出任何五官的恐怖容颜……
即便是远观,柳暮雪还是被这一幕吓得不轻。就在她愣愣失神时,苏泽言迈开脚步,缓缓朝河岸走去。
即便是远观,柳暮雪还是被这一幕吓得不轻。就在她愣愣失神时,苏泽言迈开脚步,缓缓朝河岸走去。
风声很轻,周围很静,只有他衣袂飞决的摩擦声在耳边远远回响,颀长清隽的身形早已被夜色遮掩,模模糊糊看不清他优雅的举止,却依稀能瞧出一股难以言说坚韧和笃定。
她想了很久,终于明白苏泽言想做什么,就像天星之前说的那样,他想用自己的鲜血消除河水中的怨气。
可女尸虽然被困住,亡魂还在河水上漂浮着,那阴冷的眼神几乎可以将人盯出一个血窟窿,可苏泽言却毫无畏惧,就好像不担心女鬼会对他做什么一样。
或许是她太过担心了,以苏泽言的身份本就不会遇到危险,可天星也在这时从袖中掏出了一物,抛在了空中,落地时柳暮雪才看清那是一只小小的黑狗,看起来并不出奇。
很快,雪绒绒就带着小黑狗跟在了苏泽言身后,她方才恍然大悟的追问天星:“那只小黑狗也是仙宠?”
“不,它是一只凶兽,不过历史上并无记载。”说到这件事,天星也微微皱眉,“雪绒绒也不算是仙宠,她应该是……”
“是什么?”
天星没有回答,眸光已经再次投向河岸,柳暮雪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岸边传来一身怒吼,便天星召唤而出的小黑狗突然变身成一只身形奇异的庞然大物,威风八方的立于河岸,不知是狮子还是狼,身形已经高大到令柳暮雪难以形容。不过,意图对苏泽言发起攻击的女鬼似乎真的被震到了,留在江水上一动不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泽言拾起衣袖俯身,缓缓伸出手指以指尖割破,将蕴藏灵气的鲜血滴入被女鬼怨气沾染的江水之中。
仿佛有一片淡薄的光撕开了黑暗的帷幕,明明是无比黑暗阴冷的夜,浑浊的江水水面却被一道清丽的绿光照亮,逼出了河底滚滚血水,也将一具又一具尚未浮现的尸体浮出了江面。而那浮于江面的女鬼比之前被困住了女尸还要痛苦百倍,苍白的手抓扯着头发,拉下了自己的皮肤,拉下了自己的血肉,像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一般,被自己扯得七零八落,幻化作阵阵黑烟飘散而去。再一看被木系驭甲人偶困住河岸上的女尸,那才是一个血肉模糊,和之前女鬼所做的一样,已经化作了一滩散发着腐尸气味的血水,恶心的流淌在河滩上。
不但是那女鬼的尸体,其余人的尸体也是如此。柳暮雪见事态即将往另一个极端发展,正欲向天星求助,但刚从岸边站起来的苏泽言已经先一步解开了腰间褐色的布袋,也不知施了什么法术,江水中腐烂的尸体被齐齐被收入袋中,就连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也少了几分,渐渐的,连恶臭也没有了。
后来仔细一想,苏泽言是不会法术的,真正厉害的应该是他所用布袋,这应该是一件法器吧?柳暮雪狐疑的转动眼眸……
太多事像迷局一样困扰她,铺天盖地的网令她分不清方向。可就在苏泽言转身之际,徐徐走来之时,她脑海中再次涌现出了一股熟悉的感觉,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那是一个缥缈如烟的地方,他也是这样穿过人流徐徐走来,仿佛周遭一切喧哗皆与他无关。他提着衣袍,徐徐迈步,举手投足间难得的清雅稳重,连她身后跟着的人也纷纷探头打量他。
可那是一个怎样的环境,身边的人又说了怎样的话,她一点儿也记不起来,只觉得此时此刻他朝着她迈近时,那熟悉的感觉,仿佛早已等待千年……
————
转眼便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当柳暮雪从轿子里醒来时,她肠子都悔青了。
她遇到了麻烦,一个前所未有的大麻烦!
而这个麻烦,还同苏泽言有关!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应该从昨晚说起,原本自七月半之后她就回到了朝阳宫,同苏泽言、白桦、天星等人再无交集,最近也没什么游魂厉鬼来纠缠她,只是身边少了雪绒绒,难免少了几分趣味,而靳无衫和柳清痕似乎听说了她在七月十四前后的遭遇,一直勒令她不许离开朝阳宫,她便老老实实的待在清辉岛,一步也不曾离开。
可就在昨晚,韩无情突然找到了她,跟她说苏泽言就快成亲了!
那个前不久还跟她说非她不娶,天天用真言术在她耳边念叨,说她迟早会爱上他的苏泽言,居然打算在八月十五这天成亲了!
其实当时柳暮雪并不在意,只是出于好奇想要看看苏泽言打算迎娶的女子究竟是谁,毕竟前不久还见他派人来朝阳宫下聘,怎么可能转眼就娶别的女人?
是受到威胁,还是他对之前同她父母订下的婚约不满意?
柳暮雪有种被坑了的感觉,一口气憋在心口无处发泄,可就在她悄悄溜出朝阳宫打算拦截迎亲的喜轿,看清轿中女子究竟是谁时。喜轿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她眼前,所有抬轿子的人都像中了邪一样呆立在翼彩国管道上不动,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出于好奇想上去看个究竟,可刚刚靠近轿子,就被一股从身后袭来的力量撞进了轿帘里。
等她醒来时,唯一可以确定的几件事便是——
第一,轿子里是没有人的。
第二,她此刻坐在轿子里,还穿上了一袭红衣。
第三,雪绒绒正躺在她怀里呼啦呼啦的大睡,还高兴用白云真身在她怀里打了个滚。
她承认,她上当了,苏泽言就是在逼她现身的!
不过意识到这点也是为时已晚,因为就在她打算活动身形先一步离开时,才发现自己坐在轿子里根本就动不了。像是被施了法术,又像是被点住了穴道,总之无论发生了什么,对她做这件事的人,能力远在她之上。
那时脑子里没来由的冒出天星的模样,后来也想不到其他,只听见耳边传来的喜乐一路吹吹打打,没过多久就落了地,还有阵阵鞭炮声此起彼伏的传来,吵得她头都要炸了。
不过,很奇怪,苏泽言在这里的身份是翼彩国的贤王,王爷成婚也算是皇族婚事,怎么弄得跟民间百姓一样简单热闹?
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点,喜轿帘子便从外掀开,盖头下只能瞧见伸向她素白袖长的手。
那是苏泽言的手,温热而指骨分明,她浑身无法动弹,却在他的牵引之下缓缓下了轿,就像被他施了法咒一样,被他牵着鼻子走。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更不用说,三跪六拜九叩首,每一个步骤都是苏泽言指引着她完成,待她被一拥而上的侍女送至新房时,她的胳膊和手才像是自己的,终于可以自如活动,可身边的人却齐齐退了出去,只有雪绒绒变出原身在她身边蹦跶:“娘娘,娘娘,主人需要您帮助,您今晚可一定要帮他!”
帮他什么?
成为他的妻子,帮他挡灾吗?
柳暮雪伸手,想要掀开盖在脸上的盖头,后来仔细一想,每步礼数都成了,她这算是真的和苏泽言拜堂成亲了,现在掀开盖头还有用吗?只好试探着问雪绒绒:“他之前到底打算和谁成婚?”
“娘娘您啊!”雪绒绒想也不想便答。
所以,这真的是个局,一个为了诱她入局的骗局?
难怪之前苏泽言那么果断的想要保住韩无情的性命,还将韩无情死去两年的妻儿复活,恐怕目的就是想让韩无情却说她在这个时候离开朝阳宫,刚好一步踏入苏泽言设下的陷阱中……
“他怎么可以骗我?”
柳暮雪不高兴的坐在喜榻上,将罩在脸上的红盖头轻轻缓缓的拉了下来,一张脸苦巴巴的盯着地面,听雪绒绒惊异的问她:“可是,主人不骗您,您会这么快就嫁给他吗?”
“可他不是全天下最温和的男人吗?这种卑鄙的伎俩……”
话说到一半,已然说不下去。
不是苏泽言不好,而是在这时说他的“坏话”,柳暮雪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
潜意识中,她感觉到苏泽言是个很重要的人,可究竟对她而言有多重要,却一点儿也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