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第一次到夜生活的场合。当天晚上,我和李伟先去洗了澡,然后进了一家舞厅。说是舞厅,其实就是土炮穷鬼屌丝汇集的那种娱乐场所。里面面积很大,没有什么灯光。乌烟瘴气,密密麻麻人头攒动。我和李伟刚走到舞池附近,一堆女人挤过来,大部分都是三四十岁的娘们,涂得浓妆艳抹,脸上盖着厚厚的粉底,每一张脸都极为相似,像是戴着面具。
音乐声响起,震耳欲聋,李伟搂了一个女人,对我大声说:“看好哪一个自己上,晚上钱我出。别客气。”他搂着那个女人进了舞池,两人搂搂抱抱,贴着脸调笑。
舞池里有很多这样的男女,五彩的摇头灯时不时闪过,隐藏在黑暗中的男女们,每一张脸都无比狰狞。
我不是没兴致,而是太紧张,一辈子守在小山村里,哪见过这样的场景。打了退堂鼓就想走。这时,一只细嫩的小手挽住了我的胳膊,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在我耳边轻声说:“小哥,别走,玩玩嘛。”
我紧张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女人咯咯乐:“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小鲜肉。不像那些人,特别粗鲁。别害怕,跟我来。”她握住我的手,这女人的小手特别柔软,热乎乎的。我握着她的手,大脑开始缺氧,不知道天南地北了,晕头转向跟着她进了舞池。
她紧紧搂着我,把脸贴在我的胸前,眯缝着眼说:“小哥,你的身材真好。”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女性,紧张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只会傻笑,什么也说不出来。
“哥。晚上带我走,好吗?”她抬起头。眼神迷离地看着我。
这时肩膀被拍了一下,我吓了一大跳回头去看,李伟走过来,叼着烟表情痞里痞气的,他对女人说:“你们过夜多少钱?”
“一晚上三百就行,去我那里。”女人快速说着。
我一听这话,顿时泄了气,感觉特没意思。我原以为是这个女人看中了我,我们心有灵犀一见钟情,没想到原来还是一盘生意。
李伟摆摆手:“太贵,别以为我不懂你们这的行情。”
接着他和女人开始讨价还价,两人就像菜市场买肉一样,一块钱一块钱的拉锯,我在旁边如冷水浇头,毫无兴致,转身就要走。
李伟一把拉住我,从兜里掏出几张红钞塞在我的上衣兜里,对女人说:“老妹,三百就三百,不讲了,但你一定把我兄弟伺候好。他要说不舒服,别说我回头问你要钱。”
“放心吧。”女人说:“我伺候过的男人,没有不上天的。”
女人让我稍等等,她去换身衣服,李伟冲我挤眼睛。我在原地等的,手足无措,正煎熬着,女人穿着小棉袄娇小玲珑的从里面出来,拉着我的手,示意我跟着她走。
我迷迷糊糊从舞厅后门出来,女人打了一辆车,告诉地址,我们上了车。
我从兜里颤巍巍把钱掏出来递给她,磕磕巴巴说:“要不你先拿着。”
女人打开化妆镜,用纸巾擦着脸上的粉,笑着说:“你先揣着吧,真是老实孩子,明早给我就行。”
时间不长,到了地方,她在一家出租屋里。房间挺大,三室一厅,她和另外一个小姐妹占据其中一个屋子。靠着墙放着两张床,中间是过道,一个简单的梳妆台,拉着锁链的衣柜,墙上贴着明星的海报,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女人背对着我,脱了外衣,换上一套家居服,她看我笑:“你还穿着棉袄干什么?”
我干咳一声,把棉袄脱了,规规矩矩坐在床头。
女人也不理我,背对着我,继续用纸巾清理脸上的妆容,她随口问:“小哥,哪的人啊。”
我老老实实回答:“罗庄的。”
女人停了一下,紧接着又擦脸:“我跟你打听个人,陈巧娥你认不认识?”
“那咋不认识。”我说:“陈阿姨是我的邻居。挺可怜的,没人管她,那么大岁数还要自己下地喂鸡喂鸭。我们邻居有时候互相帮个忙,过年过节送点东西,尽点微薄之力。怎么,你认识她?”
女人说:“那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小时候去过她家里玩,不知道她的近况。”
我叹口气:“她老头死了,闺女在外面打工又好几年没有音讯。她时常说,自己这辈子快到头了,死了没什么,就是有一样事始终放不下,那就是她的闺女。她最大的心愿就是临死前能看一眼自己的闺女。”
“你认识她闺女?”女人问。
“咋不认识呢,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后来她出去打工这人就没了音信。这个女儿算是白养了。”我叹道。
“你还记得她叫什么吗?”女人突然呼吸急促。
“怎么不记得,小敏嘛,大号容敏。”我说:“她有一副好嗓子,以前在村里唱《刘海砍柴》,那是一绝。”
女人放下手里的小镜子,慢慢转过头,我惊讶地看到,她脸上妆容已去,泪眼婆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稍一愣,随即认出她来,一拍大腿:“我靠,你是容敏?!”
女人点点头,嚎啕大哭:“我也认出你来了,你是罗稻。”
看着她,我的心情非常复杂非常难受,小时候一直把容敏当妹妹看,后来到了青春期,懵懵懂懂有些喜欢她,再后来她就出村打工,很多年没有音信,几乎把这个人都给忘了。
容敏变样了,不是小女孩了,变得满身风尘,眉角都是妖娆之态,一看就是吃那行饭的。
现在我们重新相聚,居然是这种场合这种情况,尴尬、难过,甚至还有些恶心。看着她的模样,我心也在颤抖:“你怎么干这个了?”
“不干这个,你让我上街要饭?”容敏擦着眼泪说:“我一个农村姑娘,大字不识,没读过书,除了有点姿色,其他什么都不会,你让我干什么去?我刚来的时候曾经在饭店端盘子,那老板不是东西,在后厨把我……那个了。他还威胁我报警就弄死我,我举目无亲该怎么办?后来我一想,反正也脏了,索性就脏到底。”
“那你为什么不回老家?”我问。
“我这种身份能回去吗?”容敏哭得泣不成声:“回去村里人不得用手指头戳死我,再说我也没脸见娘,我已经脏了,不想把这个脏带回村里,带回我小时候成长的地方。”
我叹口气:“我知道了,祝你好运。”站起来就走。
容敏拉住我:“你别走,今晚就住在这里好吗,陪陪我,我想家了。”
我坐在她的身边,她把头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全身僵硬,心情极为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办,脑子里一片浆糊。
这时,门“哐哐”敲响,容敏示意我不要出声,她走出去把门打开,进来一个胖子。
那胖子把我们堵在屋里,一脸彪横,上上下下打量我。
“这是我小老乡,来看我的。”容敏对胖子说,她冲我挤挤眼:“稻子,你赶紧走,我的事别说出去啊。”
我站起身往外走,胖子没说话,依着门框,闪出一个身位让我过去。木状见亡。
这人一看就不是善类,我心砰砰跳,赶紧走,别惹一身骚。来到门口正要出去,忽然听到屋里响起容敏的喘息声:“哥,别着急,等我小老乡走的。”
“你个臭婊子还知道要脸?”胖子说:“要不然叫那个愣小子一起上?咱们三个人做馅饼。”
“哥,别这样,等他走了以后好吗,妹儿好好伺候你。”容敏哀求。
我蹑手蹑脚走回去,趴在门口往里看。
胖子把容敏压在身下,两人躺在床上,姿势十分不雅。容敏苦苦哀求,胖子一边撕她的衣服一边大笑。
看到这个场景,我想一走了之,别惹一身骚。可良心又不让我这么走出去,我想过去阻止,又非常的害怕。心里挣扎了好半天,眼见得场景越来越不堪,我说了一声:“你把她放开。”
那胖子此时衣服都脱了,穿着大裤衩子,一腿的黑毛,从床上跳下来,冷着脸:“你他妈的还没走,真想玩馅饼?滚蛋!瞅你个土鳖德性。”
容敏合着衣服慌慌张张坐起来:“稻子,这里没你的事赶紧走。我没事的。”
胖子走过来,毫无征兆突然出手,扇了我一个大嘴巴。他那个大手赶上蒲扇了,下手特别狠,一巴掌下去,把我打得麻了半张脸,耳朵鸣鸣作响,什么都听不见。
胖子又是一脚踹上来:“滚!听见没有?滚!”
我打的面红耳赤,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捂着脸往外走。
胖子在后面笑:“就这么个德性还装大侠,挨揍没够的货。容敏,咱俩继续玩,看看你这小娘们最近活儿怎么样。”
我磨磨蹭蹭来到门口,眼里都是屈辱的泪水,正要开门出去,只听屋里一声巨响,像是破口袋砸在地上。
不对劲,我赶忙跑回去看。容敏手里拿着一个大号的玻璃烟灰缸,上面全是血。胖子后脑砸得血肉模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容敏大口喘着气,眼睛发直,站在那里不住地喘息,脸色苍白得可怕。
她转过头对我说:“稻子,刚才也不知怎么,我太冲动了,就想把他杀了。我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