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一颗舍利子。这位心子和我们一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圣物。
搜集舍利子是相当精细的工作。在尘尘埃埃的骨灰和未烧尽的骨头以及木头碎渣中间,寻找颗粒大小的白珠子,那是相当艰难的。没有耐心和韧性。很难胜任这项工作。
当发现舍利子时,老喇嘛会用金色的勺子轻轻一搓。那一粒舍利子就会滚到勺子上。舍利子这东西怎么形容呢,白色的。形似珍珠。关于舍利子的成分,有过很多神秘学和科学上的猜想,就我现场看来,感觉很震撼,人的骨灰,居然会烧成一种天然的圆球颗粒,光这一点,就非常的玄妙。
巴梭捧着一个敞口的圆形小盒,每当老喇嘛搜集到一粒,就会把珠子放到盒子里,时间不长,至少搜集了四五粒。
众多喇嘛围在旁边,场面寂静无声,十分神圣肃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老喇嘛的动作上。
上师焚烧之后。尸体残骸还略具人形。人已经烧没了。但主要的骨骼和形体还在。几个搜集舍利子的喇嘛从尸体的脚边逐渐走到尸体的头颅旁。头盖骨碎了一半,头颅的大体形状还在,这里是舍利子的聚集区,无上智慧正来自于头脑。
把头盖骨掀开。下面果然滚动着几颗舍利子,老喇嘛细心地搜集在一起。
舍利子搜集后,现在要进行最重要的一项,在上师的残骸骨灰里,寻找他转世的指示。
在尸体的身下倒扣着一只雕花瓷碗,老喇嘛用小刷子细心清扫上面的骨灰残尘。巴梭凑过去,把这个瓷碗缓缓掀开。
所有人聚集过去看,碗的下面黑灰蒸腾,烟雾飘渺,没有戴口罩的人都被熏得直咳嗽。
花清羽眼睛都直了,他紧紧盯着瓷碗下面的痕迹。
我赶忙凑过去,这一看真是大吃一惊,见到了一生都难得一见的奇景。阳光的照耀下,瓷碗下面是一堆黑灰。在灰尘上,出现一个非常清晰,花纹复杂的图案。
这是一朵盛开的莲花。可以肯定,这个图案并不是谁提前画好的,上师的尸体从始至终都在这里没有挪动过,而眼前的图案又是浮现在骨灰上,只有一种可能,这确实是一种天然形成的神兆。
如果是简单的图案,一笔一划什么的,你可以说这是源于我的心理暗示,是妄想。生活里遇到过很多类似的事,地上的一滩水渍看上去像人脸。
但是眼前的图案,精妙复杂,细节宛然,绝对不是我的心理暗示。
喇嘛们左看右看,神色疑惑,我看的无比清晰的图案,他们居然看不出来!有人道:“这是什么,足印吗?”
我让这群和尚急死了,心里着急,便脱口而出:“这是一朵面向东方的莲花。”
喇嘛们一起抬头看我,表情很难形容。为首的老喇嘛换个方位看了看,说道:“确实是莲花,面向东方。”
巴梭急切地问道:“是不是说明上师的转世方向在东方?”
老喇嘛摇摇头:“这个需要转世大师的精确预测。”
我看着莲花图案,莫名中有股的颤栗感。这是一根枝条上生出三朵花的莲花。三朵莲花同根同枝,一左一右两朵花微微下垂,中间的那朵高高翘起,三朵花都面向东方。
寺里有专门记录的喇嘛,用摄像机和相机把这一幕都拍了下来。
老喇嘛津巴波肯走过来,让我们这些散客和记者们先回去休息,剩下的工作是寺里比较隐秘的环节,要收拾尸体残骸进行埋葬,不希望我们这些外人还留下来继续观看。
我们回到山上的房间。冯良和蔡玉成从来没见过这一幕,兴奋不得了,坐在屋里的地上津津有味聊着刚才的细节,冯良把相机镜头打开,找着自己满意的照片。
而花清羽没有参与讨论,他站在外面的走廊上,依靠栏杆,看着远处暗红色的云层,脸上尽是感伤。
解铃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半躺在毯子上,手里持着古老的经卷,点着油灯,津津有味读着。
这时,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巴梭领着史文生的手走了进来,后面还有几个戴着黄帽的老喇嘛。
我们赶紧站起来施礼,花清羽也走了进来,表情有些僵硬,显得非常紧张。我们都知道,喇嘛们将会宣布认证的结果,史文生到底是不是仁波切转世,很快就有定论。
如果史文生的身份得不到寺里的肯定,即使他真的是什么大神,恐怕也要离开了。
老喇嘛津巴波肯拉过史文生的手,缓缓说道:“孩子,我们已经认证过了。”
“怎么样?”花清羽问道。
津巴波肯沉吟片刻,说:“我们修行不够,境界尚浅,无法认证孩子是否是宗磕玛珠仁波切的转世。”
花清羽皱眉:“到底是什么意思?”
津巴波肯道:“这个孩子在认证中,所有的选择都是正确的,选择的过程却似是而非,奇妙玄奥。我们认为这个孩子即使不是上师的转世,与本寺也有极深的缘法。”
“那你们想怎么办?”花清羽问。
津巴波肯道:“宗磕玛珠仁波切焚烧之后的神迹,诸位在现场都看到了,那是三朵莲花,朝向东方,这种图案我们从来没有遇过,实在无法明白这里预示着什么。我们将会派上师的心子巴梭到大包法王那里详细询问,大包法王是真正的转世大师,他能够解读任何关于转世的预兆,将会准确告诉我们,上师所留下的神迹是什么意思,他的转世灵童到底在哪里。”
“你还是不肯承认史文生的身份?!”花清羽有些沉不住气。
津巴波肯道:“严肃地认证过程,是对上师对孩子对你们对我们负责!巴梭明日出发,诸位不知是否需要随同前往。”
“我去。”花清羽道。
冯良和蔡玉成赶紧举手,我一看有热闹可凑,也赶紧报名。
就在这时,那个曾经对迦楼罗鸟花花表现出很深感情的老喇嘛走了出来,居然用手指向解铃。我们都懵了,不知他什么意思。老喇嘛用本地土语低沉地说了两句话,津巴波肯面向解铃询问:“这位,不知如何称呼。”
“解铃。”
“解铃,本寺老喇嘛向你发出邀请,请你留下来一起研讨佛法经文。”津巴波肯说道。
我们面面相觑,也就是说解铃无法和我们同行了。解铃显得有些疑惑,不过他反应很快,马上道:“既然如此,那就打扰了,我正有心留下来阅读经卷。能和高僧辩经明理,是难得的机缘。”
向导多加在后面道:“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见法王,可以吗?”
津巴波肯点头:“此为缘法,诸位都在法缘之中,都可以去。还有一事想和诸位商量,孩子与本寺有缘,经过我们商议,想留孩子在寺里修行,不知可否?”
花清羽道:“这是好事,能在寺里跟随众位师尊学习无上妙法。不过,我们并不是这个孩子的监护人,他还有爷爷,在中国。这件事我们必须要征求他老人家的意见。”
津巴波肯说:“好,这段时间就暂时留孩子在寺里吧。”
说过之后,诸位喇嘛要带着孩子走。史文生像是知道了什么,小孩子甩开老喇嘛的手跑过来,一把抱住花清羽,居然哭了:“叔叔。”
花清羽抱起他,眼圈也有些红,竟然一时无言以对。史文生抱住他的脖子,轻声说:“叔叔,我会努力修行,帮你解开心结。”
花清羽一震,点点头:“我相信你,上师。”台叨役才。
花清羽最大的心结,其实就是无穷无尽的转世。这种情况看似是人们所追求的长生,其实真的到了这一步,痛苦无法想象。花清羽复杂一点说,他其实算是很独特的人类一个物种,他对世界的理解对时间的感觉,和我们常人完全是两个概念。特殊的生理状态形成了他独特的心理机制。
平时,他也就和解铃聊天,我们其他人在他眼里可能就是牙牙学语的幼儿。婴儿和成年人完全没法聊到一起去,世界观差异太大。
能感觉出来,花清羽是很孤独的,闲聊的时候他不止一次提过安歌。安歌的情况和他差不多,这两个老怪物绝对能聊到一起。
花清羽曾经说过,如果再有机会,他不会选择转世,而选择寂灭。就算转世,也不想再继承前世前前世的所有记忆,他宁可变成一条鱼,只有六秒钟的记忆时间。
记忆就是痛苦的根源。
史文生还是个孩子,但他的话也不是白说的。他如果有朝一日,能够记忆和智慧全面回归,或许就是解开花清羽心结的时候。
我们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巴梭就背着行囊来找我们,这次我们要去的地方很远,在尼泊尔的另一个城市。那里有一座官邸,是大包法王的修行之所,他是整个亚洲最着名的转世大师,有天眼神通,能用一套严谨的预测方式来观照人的前世今生。
经过他来寻找的转世灵童,已经不下百人,每一个都极为准确,没有找错过。
除了解铃,其他人全都打好背包,一起出发。
多亏了向导多加,如果没有他,按照巴梭的意思,他会一路走到那个城市。而有多加在,安排骡队来到城市,再安排车辆,到另外一个城市。
我们要去的城市叫帕坦,离加德满都非常近,我们将会在那里拜会法王,他将告诉我们所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