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忍疼痛,跑到他的身后,一把抓住他:“南华。你不要冲动。”
他停下来,转过身看我:“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你刚才猜测王大爷是真正的凶手,这很不负责任。你说他们做双簧,仅仅就是为了骗我?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根本用不着他们费心如此设计,要对付我招数多了,何苦来来回回那么折腾?林法光最后还把命搭里面了?”
解南华没有说话,看着我,嘴角竟然漾起一丝笑意。
“你笑什麽?”我问。
解南华说:“我说过。他们的目标是我,他们骗你是为了把我引出来。”
我摇摇头:“不对!他们怎么知道我就一定能把你引出来?你再好好想想。仅仅就因为王大爷身上的气息不对,你就说这一切全是阴谋,我也在害你,这是不是太武断了?!”
解南华看我,呵呵笑:“罗稻,别这么急头白脸的。我只是考验考验你。”
我一股火冲上来:“我靠,有你这么考验的吗?你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你别着急,我刚才说的那些推论是比较武断,但也不能说没有道理。我们两个以前没有打过交道,你突然上门,又说了这么一大串事情,我需要消化、整理、怀疑和取证,这是一个人很正常的反应。”
他这么一说。我倒有点汗颜。从叶凡找我,到我来隆城,从始至终发生的一切事,我都在随波逐流,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就算最后林法光漏了底,也是王老头告诉我的。
解南华继续说:“两件离奇的命案,到你们请槐树精遇险,这中间波橘云诡,迷雾重重,有很多不合情理匪夷所思的地方。我并不是疑心重,而是一点点被忽视的疑点细节,很可能最终是揭开谜团的重大线索。罗稻,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身陷险地,周围危机四伏。如果不谨慎点,很可能全军覆没。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暗地里观察着我们,准备磨刀霍霍。我首先得确认你这个盟友是否可靠,我才能放心的把后背交给你。”
“有你说的这么悬吗?”我呲牙。
解南华看着无边的丛林,叹口气:“这里人生地不熟,我们面对的一切都是未知数。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一件事。”
“什么?”
他看我:“整件事并不是人命案子这么简单,背后如果还牵扯到更大的利益斗争,那就麻烦了。眼下这件事我只有一个宗旨,以后不管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你都要服从这个宗旨。”
我看他,这人年纪轻轻,心思就这么重,想的这么远。
解南华说:“这个宗旨八个字,那就是救出解铃,适时而止。”
我笑:“当然了。你以为我闲的蛋疼,在这瞎耽误工夫呢。只要救出解铃,我们就回家。”
我揉揉还在疼的肚子问:“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压根就没看到王大爷,一直在诈我?”
“不,我看到了。”解南华说:“我没有诈你,王老头身上的气息确实很怪,和那个鬼差同出一源。我这个人对于危险的嗅觉一向敏锐,刚才就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
“那我们怎么办?置之不理。”我说。
解南华摇摇头:“既然确定你没有问题,我们现在就回去处理,这或许是一条线索。”
“你不是说有危险吗?”我说。呆豆贞巴。
“有危险不代表没价值。我会做风险评估,只要值得一做,冒点风险不算什么。”解南华笑笑,拍拍我的肩膀。
他这么一笑,恍惚让我看到了解铃。解铃虽然也很谨慎,但不会如此的细若毫发。不过这哥俩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那就是无惧风险。只要有价值,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你有时候真像解铃。”我说。
解南华推推眼镜:“我听说过解铃想收你为徒。说实话罗稻,如果我收徒弟,你肯定是不合格的。”
他不再说什么,大步流星往小路深处走去。我叹口气,跟在后面。
我们来到小路的尽头,他对我点点头,一俯身钻了进去。我有些紧张,深吸口气,也跟了进去。
再往里走,就是高高大大的槐树林。走进这里,如同黑了天,光线很暗,打着手电才能勉强照出前方不远的距离。周围很寂静,连风声也没有,静得让人抓狂。
我跟在解南华身后,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走了没多远,他停下来,用手电照过去,低声说:“你看。”
林子深处,迷蒙的雾气里,在那棵成精的老槐树下,王老头盘膝坐着,微微垂头,看上像是一尊塑像。
一看到他,我眼圈就红了,颤抖着说:“我们怎么办?”
“他身上没有正常人的气息。”解南华说:“鬼气很重。如果不是圈套的话,我怀疑他现在很可能已经身遭不测。罗稻,我准备冒一把险,你来帮我。”
“好。”我说:“只要能救王大爷,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解南华和我一起走到王老头身边。王老头情况确实不好,脸色铁青,闭着眼,紧咬牙关,脸上的表情已经僵硬,一动不动,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
他整个人就像一尊蜡人雕像在寒冬腊月被冻了一晚上。
我伸出手要去摸,还没摸到,就感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寒气。解南华轻轻拍我,摇摇头:“你不能碰,他现在阴煞之气很重。罗稻,你听我说,一旦这是个圈套,王老头真的是主谋凶手,他现在就在等我的触摸,到时……我很可能身遭不测。真要出了这样的事,咱们各安天命吧,你赶紧走,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南华,你为什么会怀疑这些人针对的是你?”我问。
这个问题让他有些为难,解南华犹豫一下,慢慢探出右臂,缓缓拉动衣袖。在他右臂靠近肘部的位置,有一个奇特的纹身,看上去很像是金刚杵。
这个纹身大概一指来长,上粗下细,底端成尖,构成的纹理极是繁密,仔细看这条条纹理似乎是由一串串芝麻大的奇怪文字组成,看上去很有点藏传佛教的味道。
“这是什么?”我惊奇地问。
解南华说:“上面是密宗咒文,我和解铃一人有一个。这是小时候,师父和老爸带着我们到西藏深处一座寺庙里纹的。我还记得师父当时说过,纹了这道咒,你们兄弟从此精魄相连,骨肉一心。”
“什么意思呢?”我问。
“意思很深,你暂时这么理解,类似你的本命灯与解铃的本命灯相连。一生俱生,一死俱死。”他说。
“啊。”我惊叫一声。
“现在你明白了吧,他们为什么处心积虑想要让我来。我记得你告诉我,王老头说背后那个凶手是想炼化解铃的魂魄,可总是不成功。他们只要把我的魂魄也摄去提炼,就能使解铃的一起炼化。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我没有来,而换成了你。这才有了林法光为你连本命灯之事。”
我想想说:“你这道纹身这么隐秘,他们怎么会知道?”
解南华摇摇头:“这不算是隐秘的事情。”他叹口气,有些落寞和凄凉:“父亲有了我和解铃,非常高兴,曾经和师父一起召集江湖道友一起庆贺。”他苦笑:“当时有位铁算高人,看了我们两个的面相,就说解家这哥俩注定了不平凡,一生将与纠葛相伴。”
“我们开始吧。”他放下衣袖,把背包放到地上,从包里取出一个盈盈可握的铜制小香炉,然后又取出两根长香。
我帮他拿香炉,他手持长香,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香头,青烟渺渺而出。他从我手里接过香炉,另一手持着燃烧的香,微微闭上双眼。
此时周围寂静无声,气温冷得让人难受。我不敢说话,退在一旁,静静看着。
解南华猛地睁开眼,右手捻住两根长香,姿势就像拿着笔。他开始凌空写字,手臂不动,完全靠手腕的抖动,像是在写细细密密的蝇头小楷,香头划过,余烟未尽,看起来潇洒飘逸。
他一边写,嘴里一边念念有词,我知道他开始作法了。
凌空写罢,他开始围着王老头转圈,缓缓转到王老头身后。他把长香插在左手的香炉里,空出右手,探出双指,轻轻摁在王老头的头顶。
我看得屏息凝神。就在这时,王老头像是得到了感应,猛然睁开双眼,眼珠子瞪得很大,直直瞅向我。
我吓得浑身一抖,戳在原地大气不敢出,静静看着。
王老头并不是恢复知觉。这个样子像是诈尸,虽然睁着眼,却无知无觉,脸色冰冷的像是一具发硬的尸体。
解南华拔出香炉里的一根长香,喊了一声:“魂来!”用手指猛地一弹,这根香如同利箭一般陡然飞射出去,“啪”一声居然扎进不远处的树身里,香尾还在微微颤抖。
我的天。我张大了嘴,这是什么功夫?香那么细那么软,又不是刀,解南华居然能达到飞花摘叶的境界?
说来也怪,他喊完这一嗓子,只见周围迷雾更甚,阴风吹动起来,气温越降越低。浓雾的深处,出现了一件令人心惊肉跳的事情。
远远的一棵树下,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他伫足而立,似有似无,淡淡的就像是纸糊的剪影。
一看到这个人,我一阵眩晕,竟然是王老头。
怎么会有两个王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