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翰,小名鸟家奴,本名粘没喝,汉人讹称为粘罕,有勇有谋,乃是女真部里头有数的骁将。
他的父亲完颜撒改是金国的国相,但并没有完颜宗翰这般的名气,因为父亲完颜撒改能够当上国相,完全得益于完颜宗翰。
不是因为完颜宗翰深受完颜阿骨打的信任与宠爱,而是因为完颜宗翰参与了拥立完颜阿骨打称帝,甚至没有他坚定不移地站在完颜阿骨打这边,金国或许并不能顺利开创和建立。
当初完颜阿骨打召集诸部,商议攻伐大辽帝国的时候,诸多部族首领和战将们纷纷反对,而年仅十七岁的完颜宗翰,则极其坚决地拥护完颜阿骨打,才促成了这一切,也才有了过后女真人的不败神话。
他也因此得到了完颜阿骨打的宠信,虽然他并非皇子,但在许多方面,都与完颜宗望等人平起平坐。
完颜阿骨打虽然是金国的开国皇帝,但金国朝廷仍旧保持着部族的原始作风,因为需要四处征战,完颜阿骨打没办法进行中央集权,许多领主仍旧掌控着军队,所以在许多决策上,都无法做到乾纲独断,必须尊重这些军队主宰的意见。
完颜宗望等人同样是不世出的战将,绝非平庸之辈,按说继承皇位也绝对够格,但完颜宗翰有时候太过强势,也引起了皇族的警惕。
虽然表面上情同手足,但实则心怀鬼胎,这是部落族群的生存智慧,也是形势使然。
完颜阿骨打看起来虽然硬朗,但这么多年来四处征战,疲累和受伤已经让身体留下了极大的隐患,可他仍旧坚持亲冒箭矢,万一宾天,刚刚崛起的金国必定要陷入内乱,似完颜宗翰和完颜希尹这样被完颜阿骨打寄予厚望的年轻人,便不得不受到提防。
草原部落的人们就是这样,生活条件和生活环境的限制,使得他们的寿命远比南方的人们要短,他们的生命就像草原上的夏花,虽然只有一季,却足够绚烂。
而完颜宗翰并非无智之人,否则他也不会得到完颜阿骨打的垂青,特别是完颜阿骨打的儿子都不是孬种的情况下。
所以很多时候他在完颜阿骨打面前坚持己见,异常坚定,甚至不惜给人一种强势的感觉,给人一种有勇无谋,不足为惧的感觉,反而成为了他的保护衣。
为了将这层保护衣穿得更加的自然,必要的时候,他必须在战场上表现出这种一根筋的莽夫举止。
比如现在就是。
他本想着要冲击上京守军的弓兵阵,拿下这攻陷上京的首功,可谁想到这些守军竟然真有胆量开城救人。
而当他看到卢俊义挡在自己前面之时,便发自本能一般警惕起来,如同野兽遭遇了天敌一般。
这是一种在白山黑水之间不断狩猎和被追捕而生出的本能,他眼前的敌军仿佛都消失了,敌人的步军阵变得模糊,而卢俊义却越来越清晰。
可以说这是英雄惜英雄,也可以说一山不容二虎,这种直觉精准而让人不安。
他放弃了自己擅长的马刀,解下了背后更擅长的铁枪!
在东北丛林之中求存,与猛虎雪豹人熊野猪为敌,他们除了一手神射之外,猎杀巨型野兽之时,还需要投矛!
而这种投矛,到了战场上,也就变成了铁枪和铁矛,战技上也由投掷发展出了刺杀等各种简单直接却又万分有效的招式。
他们的枪术与中原不同,这些招式都是用来对付巨型野兽,能够将皮厚肉粗的野猪一枪扎死,也能将猛虎雪豹的腿脚扫断,更能够将人熊的爪牙给敲烂!
他们的枪可以比棍更加有力,能比矛更加快速,能够大开大合横扫四方,也能够精准一线,直取要害!
完颜宗翰与辽人战斗过许多次,每一次都是大杀四方,他本以为面对南朝的汉人,特别是被辽人一直打压,不得不花钱消灾的汉人,应该没有太大的压力。
可当他看到卢俊义,看到卢俊义背后的步卒方阵,他才发现汉人的战斗力似乎与传言有些不太相符。
不过刻不容缓,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这些无聊的问题,长枪出手,便如同黑龙出海,完颜宗翰狂奔而来,枪尖化为一点银芒,猛然搠了过来!
卢俊义只是冷笑,手中长枪如灵蛇一般飞出,他在最后一刻抓住枪尾,单手横劈,打在了宗翰的枪杆上!
“啪!”
声音并不大,与其说打在枪杆上,不如说卢俊义的枪压在了宗翰的枪杆上。
宗翰的枪杆被压弯出半月弧度,而后陡然弹开,发出嗡嗡嗡的颤鸣,而他的虎口开裂,剧痛难当,竟然差点拿捏不住枪杆!
他们的枪术融合了棒法,势大力沉,三人可搏虎的女真人,在力量的对抗上,竟然输给了卢俊义!
在力量上吃亏之后,宗翰便一步退则步步退,精妙却又霸道的枪法施展开来,卢俊义的手中便似同时挥舞着十几杆长枪一般,枪影如幻,宗翰竟然无法得到喘息之机!
“怎么可能!”宗翰也算得上女真头号猛将,胆色和勇力都极其高超过人,却没想到甫一交手就落了下风,而且差距便如和尚头上的虱子那般显而易见!
他没有心情去猜想这个敌人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事迹,因为对于他来说,敌人就是敌人,敌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活着的敌人,一种是死了之后的敌人。
连退了数步之后,亲兵团终于赶上来,挥舞着马刀就朝卢俊义攻杀而来,想要替宗翰解围。
卢俊义不退反进,而且速度更是惊人,长枪接连刺出,宗翰只有退让躲避,身边的亲卫却被卢俊义搠死了三五个!
没有战马就无法借助战马的冲势和力量,在平地上施展枪术和马背上的枪术,在感觉和习惯上根本就不一样,一名优秀的骑将,在没有战马的情况下步战,战斗力肯定要大打折扣。
而卢俊义堪称马步战第一人,虽然他在梁山军之中排行第二,但排第一的宋江武力值并不高,也就是说,武力值的排名上,卢俊义应该占据榜首!
这样一个硕果仅存的梁山军高手,精通马战步战,枪术无双,又得到表现机会,又怎么可能在所有守军的面前丢人!
卢俊义身先士卒,身后的刀牌手也不甘示弱,他们的阵型严丝合缝,筑起龟壳一般的防御盾墙不说,长枪和腰刀不断从刺砍,便如同一台巨大的绞肉机,所过之处,沿途的女真先锋军纷纷化为齑粉!
宗翰一退再退,已经退到了壕沟处,眼看着就要退到射手们的保护范围之内,心里也是稍安。
可他们一场混战,已经杀得难解难分,如果说刀牌步阵是一把切割熟牛油的利刃,那么卢俊义就是那烧红的刀尖!
上京城的守军已经看呆了!
女真的射手投鼠忌器,不敢放箭,只能让完颜赤兔带领大量的步卒和辅兵,采用人海战术,想要将卢俊义这一支步卒彻底吃掉。
然而他们突然发现这步卒方阵就像一只只铁刺猬,他们组成了数个圆形盾阵,盾牌完美保护着圈内的步卒,而保护圈内的步卒却又能够通过盾阵的分拆组合,甚至通过盾阵的缝隙,将长枪和锋刃露出来,砍刺斩杀敌人!
卢俊义与身周的数个圆形刀盾阵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他就像连接和掌控这些阵型的核心。
通常而言,核心一般都是脆弱的,都是需要保护的,因为作用很关键,核心被毁,整个阵型都要被破解。
可卢俊义这个核心却是最强的,也正是因为他一直在前方开路,后面的刀盾阵才能一路收割!
本来指望着宗翰一战得胜,将遭遇地雷和埋伏的士气都给挣回来的女真人们,突然发现宗翰也败了,而且败得没有任何悬念!
宗翰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他一直在寻找着打败卢俊义的办法,他们崇拜个人英雄主义,所以卢俊义在他的眼中,无异成为了人生之中必须要跨越的阻碍和高峰,是必须要打败的敌人!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无论卢俊义身前有多少敌人,他都没有后退一步,他的铁枪已经沾满了鲜血,变得滚烫起来,红缨被鲜血彻底浸透,每一次出枪,都挥洒出漫天的血珠。
而宗翰却只有继续后退的份,他的肩头还被卢俊义挑破,肋下也被枪刃划破,皮肉连同软甲一同裂开,露出狰狞的伤口。
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应该会后撤,毕竟卢俊义的队伍人数太少,而他们前方,敌人正不断涌过来,他们不可能以一敌万,更不可能离开防线,必定只有后退这一条路。
可宗翰不想这样做,苏牧想告诉上京城的守军,这一战没有后路和余地,宗翰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或许很多女真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天下之大,他们不一定要攻取上京,他们已经占据了辽阳府以及整个辽东,他们可以南下攻打大定府,攻打幽州。
但可惜的是,大定府和幽州已经是南朝大焱人的地盘,他们成功回到了长城,想要攻打他们,并不容易。
而想要往西,虽然并不是只有上京这一条路,但打下上京,让这座辽人的都城陷落,意义实在太过重大,所以他们再没有别的选择!
“进!”
宗翰身上仍旧冒着血,可他并没有下令撤退,反而斩杀了几个想要逃跑的人,而后再一次迎上了卢俊义!
即便将自己带来的队伍都牺牲掉,他也要拖住卢俊义,吃掉这支铁刺猬一般的步卒!
这是他们与敌人的第一次正面对抗,他们绝对不能失败,更不能退缩,因为他们是女真人,他们是不败的神话!
卢俊义或者苏牧有着太多太多死守上京城的理由,但女真人只有一个理由去夺取胜利,那就是他们从未失败过,他们也不想经历失败,哪怕一次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