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民族是个温和的民族,并没有太大的攻击性,也不想西方民族那样爱冒险,喜欢四处游荡和掠夺。
这也造就了汉民族极其出众的守卫家园的能力和智慧,使得他们在内部管理上,形成了近乎哲学一般的方式方法。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井水不犯河水,自扫门前雪等等等等,都在说明这个民族的一些特性。
而苏牧的到来,也仿佛在证明着同一件事。
守城,又是守城。
自打来到这个时空,这已经是苏牧不知多少次的防守了。
只不过这一次有些不太一样,这一次守的竟然是辽人的国都上京临潢府!
老皇帝耶律延禧已经往西而去,上京里头剩下的大部分都是汉儿南面官,以及一些不愿离开的契丹人。
汉城里头出了汉人,还有渤海人和回鹘人等等,可谓龙蛇混杂,耶律延禧走了之后,也有人蠢蠢欲动,想要接手上京城的掌控权。
但皇城司和绣衣指使军以及常胜军,加上后来的雪貂卫,早已将整座都城彻底渗透,而苏牧,毫无疑问地力压萧德妃,成为了这座都城的黑暗王者。
想要从幕后走到台前并不是不可能,但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苏牧也没有当辽国皇帝的打算,所以在耶律延禧被李良辅大败的消息传来之后,苏牧便将萧德妃推到了台前来。
一个萧德妃的号召力自然是不够的,因为她同样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好在高慕侠等人不负众望,终于是将耶律淳给救了回来,而且果真杀了萧干。
只是情报能够送进来,人却一时半会儿无法送进来,因为女真人已经兵临城下,他们的营帐将上京城的通道彻底堵死,随时可能发动总攻。
完颜阿骨打是个雄主,这个完颜部的首领,之所以要率兵起事,据说是因为一场酒宴。
初时女真同样是辽国的附属,有一次老皇帝耶律延禧宴请女真各部族的首领,喝得大醉之时,就让这些首领们起身为自己跳舞。
几乎所有的首领都起来了,唯独只有一个没有起身,那就是完颜阿骨打。
这场酒宴过后,完颜阿骨打就回到部族,整合了完颜部的人手,开始了女真人的崛起之路。
他是高傲的,他的儿子和女真的青年勇士们,也同样继承着这种高傲和冷漠。
哪怕他看到了始可汗的强大,但也同样无法让人践踏自己的骄傲,所以他不惜让无敌的女真人,用一场失败,将始可汗踢出了局。
而现在,他又卷土重来,带着金国女真人的骄傲,带着无敌的神话,更带着由完颜希尹从始可汗手里“偷”来的炮兵营,再一次来到了上京城下。
他无法忘记完颜宗弼的死,即便始可汗让他将完颜赤兔改名,顶替完颜宗弼,但始可汗被打跑之后,他便让完颜赤兔将名字给改了回来。
虽然完颜赤兔也展现出了自己的能力,但在完颜阿骨打的心里,儿子完颜宗弼,终究是无人可以取代的。
苏牧应该感到庆幸,因为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完颜宗弼这个名字有多么的麻烦和可怕。
这是北玄武不惜牺牲的最主要原因,这也是苏牧心中永远的痛。
虽然高慕侠不在,但宋乾等一干皇城司和绣衣指使军的弟兄们,仍旧在上京城中忙得焦头烂额。
他们要掌控整座城市,还要防备萧德妃的雪貂卫,更要发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召集人手来守卫城池。
他们将辽人的残余兵力都吸收了进来,在苏牧的操持下,经过严格的筛选,再度组建了一支秘密部队,名唤青雀,由卢俊义亲自统领,据说这支队伍本该由燕青来统领,这才叫做青雀。
卢俊义对青雀军极其投入,在苏牧的授意之下,他开始从南面官之中挑选得力的助手,并从皇城司和绣衣指使军常胜军之中抽掉了部分骨干,以此来撑起青雀军的框架。
也正是得益于此,青雀军很快就有了雏形,而皇城司等情报部队对上京城以及汉城的掌控,也极大地缩短了人员审查和筛选的过程。
因为早在他们渗入临潢府之初,就已经对这些北地汉儿进行过审查,而苏牧重新整合城内势力之时,他们又对这些人进行了一次梳理。
卢俊义所要做的,只不过是将这些早已通过了审核的人,聚集到一起,仅此而已。
青雀的定位仍旧是情报部队,与皇城司等部队一样,在守城战中,其实并不能充当第一防线。
他们的长处并不在这里,而是在调动城内的其他势力。
能够选择留下来的,都是对这座城市有着真情实意的古老家族,他们的底蕴自然不可小觑。
虽然苏牧是个外人,而且还是个汉人,但耶律延禧走了之后,他确实顶着“大监国”的名号,而萧德妃被推上前台之后,也仍旧承认苏牧的地位和身份。
加上大难临头,兵临城下,想要自保,就必须同心协力,又有绣衣指使军等情报部队不断在暗中做着工作,守城的前期准备工作终究还是得以顺利开展起来。
而雪貂卫本来就是契丹人,他们对上京城的渗透也更加的彻底,那些契丹贵族和部落领主们,大部分都由雪貂卫去动员。
这样一来,整座上京城也算是做到了同仇敌忾。
但这么一座特殊的城市,想要完全掌控终究还是不太可能的,情报部队们也在不断遭遇侵蚀,女真人的密探同样在城内潜伏,伺机制造混乱,甚至不排除在城内拥有内应势力的可能。
为此,情报部队在召集守卫力量的同时,还必须清洗城内的密探,女真人还未开始攻城,情报部队便首当其冲遭受到了不小的折损。
而且客观上存在的难题仍旧存在,这种差距根本就无法缩小,这并非人力上的差距,而是武备上的差距。
是的,女真人仍旧拥有着火炮,虽然数量上锐,但威力却丝毫没有减弱。
苏牧已经用过一次伏兵之计,这一次也不能够再故技重施,只能提早准备,老老实实在城外挖深沟,设陷阱,甚至还召集汉城之中的匠师们,抽空了城内的火药,赶制出一批地雷,埋在了城外。
曾经在方七佛手下研制火药的经历,使得苏牧驾轻就熟,汉城之中的人本来就是辽国从天下各处搜罗来的技术型人才,想要召集一些匠师,并不是很难。
虽然这一招被始可汗用过,完颜阿骨打绝对会有所防备,但苏牧也并没有放弃的意思。
这是一场至关重要的防守战,毫不夸张的说,这场战役将直接决定今后的天下格局,甚至会影响到整个历史的走向。
因为这关系到金国的命运轨迹,关系到辽国是否能够苟延残喘下去,关系到西夏人是否会继续深入,更关系到大焱今后的对外政策。
仿佛苏牧先前所有的努力,都凝聚到了这一战之中,若说这是终极一战,那是一点都不过分的。
可偏偏这一战还是处于极端的劣势,而且已经透露出了负多胜少的先兆迹象。
这是一场苦战,也是一场硬仗,所以苏牧必须要将所有一切能够动用的力量,一股脑都堆上去。
站在上京的城头,望着城下远方一望无边的女真兵营,苏牧出现了片刻的放空,仿佛那是一朵朵掉落人间的白云。
没有血腥,没有惨烈,没有战争,只有美好。
他想起了三年前,在那个烟雨朦胧的早上,他牵着那匹瘦马,走在杭州城的青石板街道上,碰到了一个起早卖包子的女子,充满了市井气,却是那般的真实。
他想起这些年来的经历,想着那些渐行渐远的人,想着那些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人,突然感到有些倦怠了。
或许此战过后,他就能够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如果能够重新开始,他或许并不介意多抄一些诗词,或者多走走路,找找灵感,写一些真正属于自己的文字,不在乎名利,只想抒发一下情怀。
他想抱着儿子杨顶天,走在阳光下,带着他爬树掏鸟窝,等他长大了,随他的志向,无论平庸还是超凡,都争取做个合格的父亲,以及一个合格的丈夫。
但这样的幻想很快就被苏牧掐灭了。
因为他知道,即便打败了女真,稳定了北方局势,让大焱真正安稳下来,免遭灭国的耻辱,黑暗之中仍旧有着一双眼睛,在不断地注视着他,虎视眈眈,让他一刻都无法安心入眠。
无论是皇城司还是绣衣指使军,都失去了始可汗的踪迹,隐宗的人彻底发挥了隐宗的光荣传统,他们再一次隐匿了起来。
他知道始可汗还活着,那个不知是敌是友的灰衣老者仍旧还在潜伏着,隐宗仍旧贼心不死,国家军事的战争或许会随着这场防御战而暂告一段落。
但他与隐宗之间的战争,或许才刚刚开始,因为正是在北方大地上,他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隐宗的存在,以及隐宗那强大的实力。
他绝不能够放松警惕,特别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处于极端劣势的情况之下,任何一次的分心,都会导致整个战局的失败。
用力揉了揉脸,苏牧走下了城头,来到了城中的军营里。
他将所有将领都召集了起来,无论是汉人,还是契丹人,亦或是奚族人回鹘人渤海人。
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太多巧妙的策略,因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策略的作用终究还是有限的。
四两拨千斤,但如果超过了千斤,四两还能够拨得动整个大局吗?
他想要做的并不是巧妙的部署,而是告诉全城人,这是大家的城,这是每个人的城,他想将整座城,打造成一个人的城!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万众一心,也只有众志成城,才能够真正的守下这座城!
遥遥里似乎又响起了号角声,苏牧环视大帐一周,面对着一张张充满期待的脸,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了一句。
“我想烧粮。”
“烧粮?城都出不去,怎么截女真人的粮道?”
苏牧:“不,我想烧城里的粮。”
举座皆惊,而苏牧却想起了那一年,他在杭州,死死守着粮。
现在局势似乎与当时很相似,但他却要烧粮,或许这就是他历经了这么多事情,最终得到的蜕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