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殿内,梁国使臣与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殿内的情景,与他们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永安公主令手下暗卫出手,可那莫平却好似入了魔怔,不闪不避,任凭公主身边一个武艺高强的暗卫,穿过一众将领将他活捉,提至殿内的空地之上,护着他的武将见此,也没了激战的意志。
没有预想的厮杀,他们便没机会趁乱刺杀公主与莫平。
那边,莫鬼鬼抽出侍卫的配剑,提着剑柄慢慢走向躺在地上的莫平,剑尖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嗞啦声。
“莫平,你杀了我亲族上下十余人,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现在作这幅模样给谁看?”莫鬼鬼走到他的身旁,半蹲着低头看向他,剑尖垂直地面抵着他的胸口。
莫平仰躺在地上,好似一具傀儡,听到莫鬼鬼的声音,眼睛动了动,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莫鬼鬼只觉得荒谬。
皇爷爷知道莫平的性格,所以不敢告诉他什么,怕他失言嚷嚷出去,没办法跟当年随着他去鹿城的将士交代,是以让他担了这个骂名。
战功,兵权,爵位,皇爷爷将所有能补偿的,都给了莫平,在北燕,他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稍稍动动脑子,那些关于逃兵的流言,都没人敢再提。
“我只是···只是想为自己正名,我以为皇上嫌我功高盖主,要将这项罪名扣在我身上,借此夺了我的兵权,杀了我···”
莫平瘫软在地上,再也说不下去,好像忽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
‘莫要再过来问我,你若是连为什么都不知道,我如何能告诉你为什么,功名利禄你都有了,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应当怎么做!’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故事,你可知道?不知道就回去读书!’
‘皇上刚登基没多久,朝堂不稳,你就不能收敛收敛脾气,和那些文臣斗什么,就你的心眼,斗得过人家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呢!’
“啊——”莫平大喊一声,脑袋撞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莫平,我现在倒是希望,你是想当皇帝,才发动的兵变,而不是因为蠢,”莫鬼鬼只觉得心上似乎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去地下再和皇爷爷解释吧!”
莫鬼鬼死死握住剑柄,剑尖压的更低了一些。
剑身刺破衣服,扎进血肉,熟悉的感觉传来,让她整个人寒毛竖起,十年前那一日的景象一一浮现,伤口上飘过来的血腥儿,让她几欲作呕,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将另外一只手也覆在其上,莫鬼鬼咬紧牙关,闭上眼睛,狠狠地刺了下去,向下的冲劲儿使她跪在地上,膝盖一阵刺痛。
殿外的打杀之声愈演愈烈,殿内却好似空无一人般寂静无声。
莫鬼鬼知道没有时间犹豫,慢慢站起来,手指因为太用力而有些僵硬,费力地从剑柄上抽出,“带着他,随我出去!”
躲在角落内的梁国使臣,见到殿内的人乌泱泱地出去,与身后的侍卫交换了一个眼神,如今整个北燕皇室,只剩下了永安公主一个,解决了她,北燕唾手可得。
使臣从脖子上的项链内,扣出一个紫黑色的小球,小心地藏于掌心,与身后的侍卫一起出了长乐殿。
“莫平已死,谁还要再战!”
语默的声音响彻正阳门外,眼见着莫平的尸首与被压着的一众武将,守着门的侍卫跪了下来。
“打开门!”
正阳门缓缓打开,门外激战正酣的双方慢慢停手。
霍子君带着香雪海等人冲在最前,身上的铠甲已然损坏的差不多,见到门里好好的永安公主,终是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
“恭喜永安公主!”梁国使臣带着身后两个侍卫跟出来,似是不经意间走上前去,“看来今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不过和亲一事依旧作数,公主以为如何?”
他边走边靠近,正待出手之时,不远处传来高喊。
“小心那个使臣!”
莫毅暴毙于众目睽睽之下,引起了骚动,秦一凡与无嗔趁着混乱,从西门进了内宫,转了个圈来到长乐殿外,正见到梁国使臣凑到莫鬼鬼身旁,立刻大声喊道。
使臣听到这个声音后,意识到不好,眼内发狠,一把捏碎掌心内的小球,白色的粉末蔓延开来。
甄好就站在莫鬼鬼身旁,一把将她拉过去,丢在身后,自己则迎上粉末,内力凝聚于掌心,手臂在半空中画出太极的形状,使粉末聚于他的身前。
“咳咳!”
捏碎粉末的使臣口吐出鲜血,嘴唇发紫,眼内是没能拉着她一起死的愤恨,可惜他再也说不出什么,抽搐了两下便没了气息。
几乎同一时刻,他身后的侍卫抽出腰间的软剑,直奔着摔倒在地的莫鬼鬼,甄好拦住二人的去路,空气中的粉末消散在三人中央,几个呼吸间,便齐齐地倒下来。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宫墙之上,忽地冒出一排侍卫,手举着弓箭,对准了正阳门外的众人,齐齐地射过来,也不管是哪方的侍卫。
“是梁国细作,大家小心!”
秦一凡见到这一幕,目眦欲裂,下意识的想要跑过去,可身后的噗通一声,让他停下脚步,转过头,就见无嗔靠在墙壁上瘫坐在地。
“无嗔?”
正阳门外,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箭矢一支一支地刺过来,已经破烂的铠甲抵不住玄铁的箭尖,广场上一众侍卫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地。
“让他们退回正阳门!”莫鬼鬼拉住身旁的一个侍卫,“喊!”
“啊?”侍卫呆愣的看着场外的屠杀,直到莫鬼鬼拉住他才反应过来,“对对,”他几步跑到大门内侧,高声喊道,“快退回来!退回正阳门!”
莫鬼鬼想要走过去看清门外的形势,被语默一把拉住,“公主,你不能过去!太危险了!”
“放开!”莫鬼鬼甩开袖子。
正当二人争执之时,正阳门外的宫墙上,忽然发出此起彼伏的琉璃碎裂之声。
“是···琉璃灯!”语默脸色忽地煞白,“正阳门外放置了一排琉璃灯,国师说为防其燃尽,里面填了足量的燃油,如今正值秋日,墙底下的树木干枯,若是将其引燃···”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围墙外围霎时间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天空,一条火线将正阳门内外分隔。
“国师?”莫鬼鬼只觉得心脏漏了一拍。
“是他,他是梁国细作!”秦一凡背着无嗔走过来,满眼泪水,用最简短的话告知了莫鬼鬼宫外的情况。
“放我下来吧,”无嗔被他放下来,额头上满是汗水,脸色苍白,嘴唇上更是发紫,连呼吸都觉得困难,“那把匕首上有毒,我活不成了,你们快走!”
语默蹲下来,撕开他脚腕上的裤子,露出了细小的一道伤口,周围布满青紫,显然已经中毒颇深,“公主,我护您从后宫离开!”
隔着熊熊火焰,莫鬼鬼遥望着宫墙。
“离开?从哪离开,去到哪里?玄牧在北燕潜伏二十几年,一朝动手,岂会不做万全准备,看似唯一的退路,恐怕是最多人埋伏着的。”
语默略作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顿时脸色一白。
“从西门,莫毅被林舒窈死了,那边正混乱着,”无嗔捂着胸口说道,“或者东门,沈空明说他引开莫安,恐怕是去了梧桐殿,方才我们过来的时候,听到了火药的声音。”
莫鬼鬼听到他这消息,没有任何的高兴。
若是这两人这么好杀,她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仓促之下,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如同方才那梁国使臣一般,同归于尽。
“公主,”语默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听到他们刚才的话了吧,”莫鬼鬼思索片刻转过身,看向莫平的一众将领,“你们呢,想逃吗?”
莫泊桑是前朝的镇北王,率领一众将士征战北方,毗邻的正是梁国,这一群跟随过来的将领,皆是北地出身,祖上与梁国有着血海深仇,听得她这话,立时愤慨。
“北燕将士岂能逃跑,更何况对面还是梁国!”
“没错,谁都行,但绝不向梁国屈服!”
“今日之危,唯有靠你们才有一线生机,不过你们可能会死,”莫鬼鬼的视线一一扫过底下的将士。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之上!”
“对,我们绝不做逃兵!”
莫鬼鬼看着底下的人,果然是追随莫平多年的将士,与他的脾性如出一辙,她别开眼睛,“玄牧潜伏多年,行事周密,今夜的筹谋堪称完美,一步一步都算计到,可这也证明了一件事。”
“他没有足够多的人手,将北燕皇宫一举拿下,所以必须谋划,使我与莫平的人都得两败俱伤,再过来收拾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