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幽眉毛一挑,王越的到来属实在他的意料之外。
“你先安心看着吧,对了,最近起色不错,看来晨起练剑已经初见成效了。”荀幽起身拍了拍友人的肩膀,露出了个让郭嘉有些毛骨悚然的笑容,“你可比我当初练剑的时候有福气多了,正好王虎贲在此,看我说服他逗留几日,指点指点你我二人的基础。”
说罢,便留下那重新捧起竹简,却无心浏览文字,有些凌乱的郭嘉。
荀幽起身离座后就直接涌入了那群围观凑热闹的酒客,他费劲力气,好不容易挤到酒桌附近,却看到典韦王越两人此刻仿佛战场上杀红了眼一样,各自一手拿着酒碗,另一只手则比划着掌中的数字,各自面色通红,正在兴头上。
“都散了散了散了,吵吵闹闹的,让人家店掌柜还怎么继续做生意啊。”荀幽挥舞着双手,开始驱散围聚在一起的酒客,仿佛是怕他们不听自己的话,他赶忙指着角落里的郭嘉道:“瞧见没,那个捧书饮酒的士子,这划拳法子他会,你们要是也想仿效乐呵乐呵,就去找他。”
话音刚落,这群围聚起来的酒客纷纷扭头,看向角落里文弱士子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头鲜嫩多肉的肥羊。
好不容易从凌乱里恢复的郭嘉陡然感受到脊背发凉,他略带卡顿地扭头回望,却发现许多道精光落在自己身上,仿佛想将他吃了一般。
“荀幽,你个害人精,我和你……”没等怨怼的话说完,一众五大三粗的汉子就已经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大有不问出划拳法子就不走的势头。
见麻烦的吃瓜群众终于走了,荀幽这才坐到典韦附近,打量着身旁这位前虎贲将军。
他略带欣赏,但目光中倒也不乏惋惜,“就这么辞官离京,王虎贲难道不会觉得遗憾吗?穷极半生心力,好不容易在君王身边谋了个虎贲将军的职位,就这样弃之如敝履,王虎贲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到想告别的人终于回到了客栈,王越这才收起了酒碗与继续划拳的兴致。
该说不说,这小把戏虽然简单,但切切实实能助长酒心,连向来不贪恋酒水的他都一时间着了道,玩得忘了时间,不亦乐乎。
王越先是朝荀幽拱手一礼,随即摆摆手道:“既已辞官,越如今已是一介白身,断然当不得王虎贲之名了。你我相交虽浅,然不群之正直,在那夜我已领教,同恶来一样,不群唤我表字度世就好。”
随后,这位没了追求功名利禄心思的侠士抄起酒碗一饮而尽,他擦了擦嘴角,满怀憧憬道:“那日与云长交手力有不逮,纵然不曾持剑,但我也心知一身本事已经渐渐落后于天下英雄。这番辞官离京,越便是要再去天下砥砺剑技,顺便诛除那群依旧于各地兴风作浪的黄巾余孽,护我大汉百姓安定清平。”
面对身前曾仗剑走贺兰的前虎贲将军,荀幽并没有因为王越官职不在就少了礼数,他同样拱手回礼,称赞道:“度世兄有此心思,想必剑术肯定能更上一层楼。前段时日,我于长社附近曾碰见一游侠徐福,如今他已经南下荆州,或化名徐庶,度世兄若是有心,日后可去荆州指点他一二。”
王越点点头,他曾经就是一名浪荡游侠,过去那位将他视作老师,相处起来却如同友人般的史阿同样也是游侠。
能让身前士子感兴趣的游侠徐福,王越必须承认,他确实有去见识见识的打算。
“既然荀小先生也从皇宫归来,想来北宫中那令陛下头疼不已的妖祸已被诛除,如此,越也好安心离京了!”王越放下手中酒碗,很是干脆地起身,郑重道:“某虽不通诗书,但借荀小先生当日那句颇有江湖气息的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很期待在中原大地听到荀小先生名扬天下的消息。”
看到王越的动作,荀幽也连连起身,好不容易逮住这个天下剑术的佼佼者,他可不会轻易放王越离开,至少得教些东西再走吧。
皇甫嵩迟迟没有回京,再不给自己找些事做,他怕自己都要将洛阳城每一个角落逛个遍了。
“度世兄稍待。”荀幽喊住了王越。
“哦?观不群之话,可有事情相商?”王越疑惑地看向身边的年轻士子。
荀幽点点头,露出一脸坏笑,伸出食指向上指了指,“此处嘈杂,度世兄可与我上楼相商。”
领着王越上到自己的房间后,荀幽拿起那把放在床头的凶牙法剑,在王越眼前晃了晃,“其实不怕度世兄笑话,在下对剑术也颇有涉猎,但奈何没有门路,徒有一身花架子,在度世兄面前,那肯定是放不上台面的。”
对荀幽的自谦之语,王越倒没怎么在意,文人士子大抵如此,他见得多了。
倒是荀幽手上那把通体乳白的佩剑,倒令他颇为在意。
单论质地,看起来坚硬锋锐,却并非凡铁所铸。再看铸造之法,分明与他悬在腰间的七星龙渊有许多相像之处,乃是古法所造。
可他这柄七星龙渊乃是机缘偶得,并非大汉朝的铁匠所铸,世所罕见,所以他还挺好奇这年轻士子究竟是从哪里弄来这么一把相貌不俗的宝剑的。
但到底身居虎贲将军一职多年,王越早就养成了凡事不刨根问底,不追问入深的习惯。
所以他只是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想瞧瞧他喊住自己究竟所为何事。
荀幽收起了凶牙法剑,他露出了一脸的无奈,一身剑术从来没得过名师指点,大多靠自己领悟,所以他迫切地想让王越来相助他提升些护身的本事。
荀幽满眼期望,换上了一副以晚辈自居的语气道:“一身剑术野路子出家,所以若是度世兄不嫌麻烦,幽还请度世兄继续在洛阳多逗留些日子,对幽的剑术指点一二,如此感激不尽。”
旋即,荀幽又打开了白泽图,从中取出了一枚通体晶莹幽蓝的剑穗,递给王越,“赶路来洛阳的途中偶然遇上了一蛾妖,我将其炼化作了这枚玉蚕卧冰剑穗,因本事尚不到家,我不愿点缀宝剑分心。度世兄作为天下游侠剑客的佼佼,此物赠予度世兄倒是再合适不过,这东西也与度世兄那柄七星龙渊相得益彰。”
眼前的年轻人他颇有好感,何况涉及习剑,王越对剑术指点一事,没什么迟疑就答应了。
至于那看上去就不凡的玉蚕卧冰剑穗,无功不受禄,他推辞再三之后也没有收下。
原本和颜悦色的王越突然横眉以对,忿忿道:“不群你将某看成何人了,指点剑术不过举手之劳,焉能受如此大礼?”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见王越迟迟不愿收下剑穗,荀幽眼珠子微动,试探地问道:“那度世兄不若帮我个大忙?一个足够让你收下这剑穗的大忙如何?”
王越有些好奇,倚靠在墙边道:“愿闻其详!”
“那名往洛水自尽的女子,当朝常侍张让之子,太医令张奉在其生前对她多有凌辱,甚至是造成那女子投水自尽的元凶,度世兄若是愿意,可否在离开洛阳前,了结掉那个身为医者却无仁心的太医令?”荀幽试问道。
“哈哈哈哈——”王越陡然间大笑起来,“我看那位襄阳徐奇就是你荀不群假扮的吧?对一惨死民女关怀至此,这世上还能有比你更傻的家伙吗?”
王越接着一把扯走了荀幽手中的玉蚕卧冰剑穗,系在了腰间那柄七星龙渊剑上,“难得生出一股久违的少年热血,便陪你傻上一回又待如何?没了官职的束缚,还真是逍遥自在得很,那就一言为定,某离开洛阳前,定会叫那衣冠禽兽的张奉乖乖伏诛,不群你看好了就是!”